周锦筵是单独来的，与往日大张旗鼓的公务洽谈不同，这次显然是以私人身份——乔茉丈夫，来木雅送温暖和爱心。

但他阴着脸，走廊里是个人看见都要躲开。一路畅通无阻，站在乔茉办公室门口。

午休期间的事闹得沸沸扬扬，所有人都看到乔茉被泼了一身咖啡，大家都自觉地没去打扰。有敲门声，一定是周锦筵。

门开道缝，周锦筵蹙眉不悦，呼吸也不平稳，沉声道“拿着。”短暂对视，她赶忙伸手接过衣服，到里间去更换。

白色套装，是她的尺码，合体大方。那牌子她认得，要不吃不喝半年才能买。

返身再出来，门口却没有周锦筵的身影。问过同事，才知道去了宋星如办公室。

她快步来到宋星如办公室门口，只听见周锦筵的声音。

“就这么决定。没必要因为不相干的人计较……”声调比平时要高些，能听出来不高兴。

宋星如仿佛哑了，没有面对乔茉时的居高临下和暴跳如雷，周锦筵的话就是结论。

第一次听他这么大声说话，乔茉停了脚步没进去。

刚好，门嚯地打开，周锦筵走出来，眼神灰暗冰冷，深埋灰色之下的怒海狂涛已散去，只余点点波澜。

乔茉心虚不敢看他，连话都来不及说，就被周锦筵攥着手腕拉走。

周锦筵身高一米八五，大踏步走起来，她在后面小碎步倒腾才跟得上。

“你慢点儿，周锦筵。”

周锦筵听到了，非但没有放慢速度，反而夹起她，朝车的方向走去。

乔茉第一次体验两脚腾空，从来没有男人抱过她。安全感瞬间为0，双手死死抱住周锦筵腰腹，“你干嘛呀，还没到下班时间呢。放开我......周锦筵。”

一直到坐上副驾驶，乔茉才消停下来。

周锦筵冷着脸往家的方向开。

乔茉开始自我批评，“对不起，下次不会再麻烦你。以后我会在办公室准备一套衣服......”

红灯亮了，周锦筵一脚刹车，乔茉差点撞上仪表盘。

“咱俩什么关系。”周锦筵食指有节奏地敲打方向盘，专注地望着红灯，也不问她疼不疼。

“婚姻关系。”

“通俗点儿。”

“法律上的夫......妻关系。”

“再通俗点儿。”

“两口子。”

绿灯亮起，乔茉总算松口气。

“鉴于我们是合法正当的夫妻关系，所以我做这些是应该的。但是你……”

“以后该怎么称呼我？”

乔茉抱紧安全带一言不发。

周锦筵不看交通灯，只转头对着她，车子没有启动的意思。乔茉不大的脑袋快速运转着，始终想不明白。刚刚电话里她很礼貌很恭敬，怎么还是把他惹生气了？

“我刚下飞机，就给你送衣服，难道不值得。”周锦筵难得耐心起来。

乔茉继续沉默，在沉默中纠结。是她想的那样吗？要用那样的称呼吗？有点难以启齿啊。

车子仍旧一动不动，周锦筵仿佛听不见后面长长短短的滴滴声。

烈日下堵了整整一条长龙，被堵在后面的车子不停按喇叭。

乔茉像被扔在柏油马路上煎烤般难以忍受，她低声恳求，“你……先开车。”

沉默和滴滴交融着，她喘不过气，艰涩地咽了咽喉咙，嘴唇都是干的。

周锦筵缓缓抬了抬眼皮，眼角轻瞥，稳如泰山。看似决定权在乔茉，可随手按下的应急灯，已把她逼到死角，没有选择。

“老公。”

车子终于动了，耳边清净了。

乔茉恢复了呼吸，心跳依旧不安。

她刚刚说了什么，是周锦筵让她说的？

顺利到家后，乔茉才知道前几日她过得多幸福。

周锦筵不在家，除了书房和他的卧室不能去，乔茉是自由的。

可周锦筵回家后，去哪儿个房间都要带上乔茉，就像拴了根无形的线。

周锦筵去厨房煮咖啡，她要在一旁陪着，即使乔茉并不会，也不喝。

倘若不幸，乔茉未能及时到场，周锦筵会先喊一声老婆；

如果乔茉还没出现，那么满屋会此起彼伏地响起一声又一声“老婆”。

他喊得很悠扬，像是召唤走丢的猫，又像村里妇人张罗着给鸡喂食。

当然，乔茉也有不愿意的时候。

被喊得烦腻了，她就故意拖延不去，把头埋在成堆的调研资料里人他喊去；又或者在他喊得正起劲儿时，悄无声息地出现在他身后，哀怨地望着背影，直到周锦筵转身，装作吓了一跳的样子，再无声无息离开。

傍晚，周锦筵结束了视频会议后，推卧室门就喊“老婆”，乔茉自觉地漂移到他面前。

“面好了。”

“哦。”

长方形餐桌，一人守着一边；青菜面，一人一碗。

这是为数不多的一次，乔茉把面煮熟了。

周锦筵边吃面，边感叹终于熬出头了。这次不再是半生面或是糊面条了。

对面系着淡绿色围裙的乔茉，整个人陷在温暖的光里，青菜叶子在她口中会发出好听的咯吱声，听上去像一只温吞的蜗牛，正在慢慢咀嚼。

想到这儿，周锦筵嘴角情不自禁翘起。

只要没人碰乔茉的设计，大部分时间她还真是个像蜗牛一样的女孩儿。

她会慢悠悠地徘徊在《中西服饰风格解读》、《中国服装发展简史》、《时尚通史》等大部头纸质书上。一遍一遍寻找着可咀嚼的灵感。

乔茉则拎着筷子，面条一点点送进嘴里，心里始终有个疑问，自己住进来之前，周锦筵吃什么活着，冰箱里是空的，她来之后才填满了水果青菜。

可想到周锦筵独自掌管那么大一家公司，应该很少有机会回家吃饭的。只是自己不幸，遇到了他最清闲的时候吧。

周锦筵连吃面条都优雅到乔茉要忍不住多看两眼。因为汤热的缘故，周锦筵的脸色和嘴唇都红润而有光泽，在深沉夜色的衬托下，显得……美味可口。

乔茉被突然跑进来的四个字吓到了，赶忙低头，却被周锦筵捕捉到一瞬间的慌乱，他轻笑道，“看来我还挺符合老婆审美的。”

“我吃好了，你收吧。”

乔茉白了一眼，咬了咬嘴唇，放过了。

按照惯例，放下碗筷，回了自己房间。像蜗牛缩回壳里，她只想安安静静地独处。

秋冬新品进入样衣审核阶段，Z&Y的负责人通知乔茉，过几日女装系列的代言人会来试衣，乔茉只回了个哦，并没在意是谁。

倒是公司里其他女孩儿先沸腾起来。女孩们追星的热情持续到代言人到木雅那日。

几乎整栋楼的女孩们都围在乔茉办公室外，兴冲冲地望着里面优雅端庄的文楚兮。

作为Z&Y秋冬女装新品系列代言人的文楚兮，刚由舞者跨界做演员，两年前参演过一部影视剧，业内虽然褒贬不一，之后也没有作品亮相，但热度不减，隔三差五就有时尚穿搭在各大媒体平台曝光，明眼人都看得出来，是打造穿搭女王的人设。

文楚兮身材高挑匀称，一双桃花眼，看人总带笑。

乔茉只看过她的综艺，得见真容，感叹本人比大银幕上更漂亮。

在经纪人和助理陪同下，文楚兮和Z&Y 的女装系列负责人，一起来到木雅集团。一路上女孩们签名或合影的要求，她都极力配合。

直到文楚兮坐在面前时，乔茉都认为她人美心善，交谈过程也愉快。

经纪人提出试衣后要设计师亲自修改至合身，乔茉答应了。不为别的，一切有助于推动新品顺利发布的事，她都配合。

乔茉根据文楚兮的试穿效果，在设计稿上进行标注，又在衣服上做标记。

一不小心，桌上的笔滑落，滚到地上。她弯腰去捡，一只高跟鞋优雅伸出，恰好踩在笔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