乔茉定在原地,进退两难,眼睁睁看周锦筵下车向她走来。
沥青路面黝黑湿润,一道瘦瘦高高的影子行走在黑色卡纸上,靠近,弯腰,再起身,拉着一个略微矮些的影子向车的方向走去。
他连话都没说,只是坚定地握着她圆润的手腕儿,无声传达着决心。
乔茉猜测周锦筵一定看到了离婚协议,不然不会一路赶过来。可此时,协议上的字她一个也说不出口。
她承认自己怂,不仅告白情书偷偷送,就连离婚协议也不敢当面甩给周锦筵,任由他把自己带到车上。
周锦筵全程冷着脸,这是在外人面前常见的表情。乔茉只在穿过回家那道门时才能看见不一样的他。如今那道门再也不想踏进去了。
中午刚甩了他一耳光,又留下离婚协议。不知道周锦筵多气愤,也许和看见文楚兮靠向他时的乔茉一样生气吧。
报复的快感没有抵消逃离的心虚。
“去哪儿。”她怯怯地问,抽出手腕儿。
“宾馆。”周锦筵瞥见凝白皓腕上些许发红,捏了捏手指。“快到了。”
县城不大,她们很快就停在宾馆门前。
司机早就定好了房间,乔茉自然是和周锦筵一间。
虽然房间里一股油腻腻的味道,可比乔茉要去的小旅馆好多了。她忍不住偷看周锦筵。这家伙应该转身就走了吧。
可周锦筵眉头都不皱,进屋放好行李看也不看她,乔茉突然理亏起来。
他举着遥控器,调整空调温度,认真地像什么都没发生过。
“吃饭。”周锦筵扔下遥控器又把通风窗关上。这样再回来屋里就凉快了。
他和文楚兮没什么吧;又或许对自己有点在意,可乔茉安慰自己,别瞎想了。
她正愣着,眼前出现那张人神共愤的脸,“吃饭。”
乔茉立刻回过神跟上头也不回的影子。
每个夜深人静的城市总有几个角落还亮着。
出了宾馆,七拐八绕地来到县医院附近的小街上。医院是二十四小时工作,周围的商家自然也开到半夜。尤其在这盛暑时节,白天人们不爱出来走动,晚上生意反倒是好些。
两人在一处面摊落座。周锦筵点了两碗面,又加了小菜,才坐回来。
路边摊都是简易桌椅,周锦筵一坐下,膝盖就顶到桌子。他连人带椅子往后挪了挪,掰开方便筷子,互相刮一刮,递给乔茉。
行云流水的动作,看上去和高冷矜贵的总裁十分违和。乔茉不敢多问,只是看着。
热腾腾的面条上桌,清澈的面汤中还飘着翠绿的香菜。乔茉一点点夹出来,用餐巾纸包好,她不喜欢香菜的味道。
周锦筵看她只动筷子,不张嘴,说“快吃吧。约好了请你吃饭,晚一点也算数。”
乔茉握着筷子的手僵在空中,眼眶酸得紧,她吸吸鼻子,嗯了声,夹口面送进嘴里。
周锦筵吃起面来也不含糊,不似在家中细嚼慢咽,真是没吃晚饭的样子。
他第一次吃得如此急迫,乔茉中途忍不住停下来看。周锦筵快嚼两口催她,“快吃,早点儿回去好休息,明天还要看你妈妈。”
一句话把明天的行程都预定了。
散步回宾馆只要十分钟,两人轮流洗漱,一人守着大床一边躺下,仿佛中间是堵厚厚的围墙。乔茉不明白,为什么周锦筵不主动联系她,反而大老远地追来县城。
要她回去有很多种方法,周锦筵却选了最奔波的一种。
守着墙上起伏的影子,乔茉迷迷糊糊睡着了。梦里周锦筵喊她老婆,跑过去后周锦筵又吼她……反反复复,再睁眼已是清晨。
县城的早晨可以清楚地听见早餐的叫卖声。乔茉被饿醒,也被梦里的周锦筵吓醒。
床尾正对着洗手间,乔茉一睁眼,就看见周锦筵光着上身在刷牙。轮廓分明的肌肉,线条不夸张但足够养眼。
虽然结婚半个月了,可一直都是一人一间房,一人一个洗手间,她从未见到过如此……生活化的周锦筵。即使在家里,周锦筵的真丝家居服都令她自惭形秽。
愣神地空档,周锦筵已经站在面前,下巴上即将冒头的胡渣清晰可见。乔茉一时晃神,恰巧对上似笑非笑的灰色眼睛,映着披头散发的她。
“偷看。”
“是你不穿衣服……”乔茉终于想起辩解,可苍白无力,她看得时间确实有点儿长,周锦筵都刷完牙了。
“走得急,没带衣服。”周锦筵见乔茉快缩进隔壁房间,后退一步又说“没穿你就看。”
乔茉含糊句听不清的,被子下意识裹紧自己,“以后不看了。”
周锦筵压下嘴角,穿衣服,明明只有一件衬衫,偏偏穿得慢条斯理,“没关系,这期间随便看。”
乔茉不知道周锦筵在暗示什么,是他拒绝离婚还是等回去后再离。无论哪种,乔茉都做好接受的准备。
但接下来周锦筵的要求乔茉却没准备好。
“起来帮我系扣子。”乔茉啊了声,以为听错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