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宿舍里安静得只剩下两人的呼吸声和窗外偶尔传来的风声。
周回保持着那个姿势,一动不动,像一尊沉默的雕塑。
不知过了多久,宿舍门被轻轻推开,盛遂阳带着一脸焦急和惶恐的李诚迟走了进来。
李诚迟几乎是冲进来的,他的目光第一时间就锁定了床上蜷缩着的魏寻,看到他似乎只是睡着了,并没有更糟糕的情况,才稍稍松了口气,但脸色依旧难看。
“阿寻他怎么样了?”李诚迟快步走到床边,声音嘶哑地问周回。
周回抬起眼,迎上李诚迟的目光,声音平静无波,却带着不容置疑的穿透力:“他刚才情绪很激动,一直在哭,现在似乎是哭累了睡过去了。”
他顿了顿,目光变得锐利起来,一字一句地问道,“李诚迟,告诉我,到底是怎么回事?为什么他一听到‘馄饨’,反应就这么大?”
宿舍的门被盛遂阳“咔哒”一声从里面反锁了。
这个动作带来的物理和心理上的双重封闭感,让原本就紧绷的空气瞬间凝固到了冰点。
李诚迟的脸色刷地一下变得更加苍白,他下意识地后退了半步,身体紧紧靠在魏寻的床沿。
眼神惊慌地看着挡在门口、抱着胳膊一脸“你不说清楚就别想走”表情的盛遂阳,又怯怯地看向坐在书桌前、目光如同实质般钉在他身上的周回。
周回没有说话,但他身上散发出的那种冷静到近乎冰冷的气场,以及那双紧紧锁定着李诚迟、不带丝毫温度却充满了探究意味的眼睛,比盛遂阳那咋咋呼呼的锁门行为更具压迫感。
他只是静静地坐在那里,手指无意识地在桌面上轻轻敲击着,发出极轻微却极具节奏感的“叩叩”声,像是在给李诚迟的心跳倒计时。
床上,魏寻似乎真的睡熟了,呼吸均匀,蜷缩的身体在被子下微微起伏,对房间里这剑拔弩张的气氛毫无所觉。
但这反而让李诚迟更加紧张,他不敢想象如果阿寻醒来看到这一幕,或者听到他们接下来的对话,会受到怎样的刺激。
“你们、你们想干什么?”李诚迟的声音干涩发颤,他试图让自己镇定下来,但眼神的躲闪和紧握的拳头却暴露了他的心虚,“医生都说了,阿寻就是急性胃炎,压力太大了!你们别瞎想了!”他还在试图用那个漏洞百出的借口来搪塞。
“胃炎?”
盛遂阳嗤笑一声,走上前两步,逼近李诚迟,居高临下地看着他,语气里带着不容置疑的怀疑,“李诚迟,你把我们当傻子耍呢?因为压力大胃炎吐血?那为什么偏偏是在听到‘馄饨’两个字之后?为什么思辨课讨论那个话题他反应也那么大?还有他看到阿回脚踝流血就直接吓晕过去了!你告诉我,哪个胃病是这样的?!”
盛遂阳一连串的发问如同重锤,一下下砸在李诚迟的心防上。
他平时虽然看起来大大咧咧,但并不傻,魏寻的种种异常,他都看在眼里,只是之前没有深想,或者被魏寻和李诚迟刻意掩盖过去了。
但那场突如其来的“吐血事件”,彻底引爆了他和周回心中积压的疑虑。
李诚迟被问得哑口无言,脸色青一阵白一阵,嘴唇哆嗦着,却一个字也反驳不出来。
他知道盛遂阳说的都对,那些反应根本无法用胃病来解释。
“诚迟,”周回终于开口了,他的声音依旧平静,听不出喜怒,“我们不是想追究什么,也不是想窥探魏寻的隐私。我们只是担心他。”
他走到李诚迟面前,目光与他对视,那双深邃的眼睛里,不再是之前的冰冷探究,而是染上了一层真切的担忧和郑重。
“你看到了,他昨晚的样子很不好,非常不好。”周回的声音放缓了一些,带着一种试图沟通的诚恳,“如果我们不知道真正的原因,就没办法真正帮助他。下一次,如果再发生类似的事情,我们可能就不是像昨晚那样幸运了。你明白吗?”
我们只是想帮你,想帮他。
周回的眼神似乎在无声地传递着这个信息。
告诉我们真相,不是为了满足好奇心,而是为了能够在他再次陷入那种痛苦时,知道该如何应对,如何保护他。
他知道周回说得对。阿寻的状态很不稳定,就像一颗定时炸弹,不知道什么时候就会因为某个不经意的触发点而再次引爆。
如果他们一直被蒙在鼓里,下次再出事,后果不堪设想。
而且,周回和盛遂阳这几个月来对魏寻的照顾,他都看在眼里,他们确实是真心在关心阿寻。
可是那个秘密太沉重了,太匪夷所思了。
告诉他们?他们会信吗?他们会怎么看阿寻?
尤其是周回他如果知道了前世的事情,知道了阿寻是因为他而死,又是因为他而重生,他会是什么反应?
他能接受吗?他会不会觉得阿寻是个怪物?会不会因此而疏远他,甚至厌恶他?
李诚迟不敢想。他害怕任何可能伤害到魏寻的后果。
“我、我不能说”李诚迟的声音带着哭腔,他痛苦地摇着头,眼泪又开始在眼眶里打转,“我答应过阿寻,不能告诉任何人!你们别逼我了,求求你们了!”
“我们不是在逼你。”周回的声音依旧平静,但他向前走近了一步,那种无形的压迫感也随之增强,“我们只是想知道,为什么是馄饨?馄饨对他来说,到底意味着什么?这一点,你总可以告诉我们吧?”
这个问题像是一把钥匙,精准地插进了李诚迟心防最薄弱的那个锁孔。关于馄饨的事情,虽然也牵扯到前世,但相比于重生的秘密,似乎稍微“可以”透露一点点?
至少,它可以解释魏寻为什么会有如此剧烈的反应。而且,如果不说出一点实质性的东西,周回和盛遂阳肯定不会善罢甘休。
李诚迟的内心在激烈地天人交战。他看着周回那双紧盯着他、不容退缩的眼睛,又看了看床上依旧沉睡的魏寻。
最终,像是泄了气的皮球一样,肩膀垮了下来。
他抬起手,抹了一把脸上的泪水,声音嘶哑得不成样子,带着一种近乎绝望的疲惫:“好,我说、我说一点。”
盛遂阳屏住了呼吸,眼睛瞪得溜圆。周回也微微颔首,示意他继续。
李诚迟深吸一口气,仿佛要用尽全身的力气,才艰难地吐出那句话。重得像一块巨石,狠狠砸在周回和盛遂阳的心上:
“他”李诚迟哽咽了一下,声音抖得不成样子,“他最重要的人。”
他停顿了很久,似乎在与内心巨大的痛苦和恐惧搏斗,才终于用气若游丝的声音,说完了那句话:
“在给他买馄饨的路上死了。”
话音落下的瞬间,宿舍里陷入了一片死寂。
针落可闻。
盛遂阳脸上的八卦和好奇瞬间凝固,取而代之的是巨大的震惊和难以置信,他张着嘴,想要说什么,却发现喉咙像是被什么东西堵住了,发不出任何声音。
他感觉自己的心脏像是被人狠狠揪了一下,一股冰冷的寒意从脚底窜起。
而周回,在听到这句话的刹那,身体如同被施了定身咒一般,猛地僵在了原地。
他的瞳孔急剧收缩,脸上瞬间血色尽褪,变得比之前任何时候都要苍白!心脏像是被一只无形的大手狠狠攥住,停止了跳动,窒息感铺天盖地袭来!
他的话如同魔咒,一遍遍在他脑海里回荡,与魏寻那天的崩溃痛哭、与他对馄饨的剧烈反应、与他思辨课上那番关于失去挚爱、绝望言论,严丝合缝地连接在了一起!
一个可怕的、荒谬的、却又似乎能解释一切的念头,如同闪电般划破了他混乱的思绪!
魏寻对他那种超乎寻常的关心和在意,那种小心翼翼的碰触和总是带着悲伤的眼神,那种对他受伤流血的剧烈反应,还有那声脱口而出的、他一直试图忽略的“老公。”
难道。
不可能!这太荒谬了!
周回感觉自己的大脑一片混乱,理智告诉他这绝不可能,但心脏深处某种难以言喻的悸动和那瞬间清晰起来的、关于魏寻所有异常行为的逻辑链,却让他无法否认这个猜测的可能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