入夜,到底才刚刚入了春,白日里虽然还不觉得,到了夜间还是有着料峭的寒气,寒风透过门缝吹进来,吹得烛火跳动着熄灭了,不一会又缓缓的重新燃烧起来。
秦负雪一身素净的长裙,也没用蒲团,只直挺挺的跪在冰凉的地砖上,在这四下寂静的祠堂,单薄的背影显得有些孤寂。体内内息运转起来有几分滞涩,想来白日里的暗伤还没有好。
膝盖跪得太久,逐渐有一股针扎般的痛意,仿佛连地砖上细小的沙砾都可以清晰地感知到锋利。不过这些,秦负雪都没什么在意,秦娴是严母,从小到大,她和秦朝阳是这里的常客,但凡犯了错,都会被要求在祠堂反省,久时间长了,这些先祖对于秦负雪来说都是非常亲切的存在,许多年少的难以言说的心事,对着他们,秦负雪也会吐露一二。
“我年长你两岁,有些事你与我争什么争?”
秦朝阳的声音从背后传来,从大老远秦负雪就听到了这人的脚步声,来了半天也不说话索性便不去理会。
“就算你比我大,可我也不是小孩子了,况且,再有几个月我也成年了。”秦负雪有些倔强地说。
“你成年了我也是你哥,你长多大我都是你哥。”秦朝阳泄愤似的揉了揉秦负雪的头发,直把她的发髻揉的一团乱才满意地收了手,从袖中摸出一个药瓶,居高临下地往秦负雪怀中一丢,“治内伤的,你若是落了病根可怨不到我。”
“算你有点良心。”秦负雪毫不示弱地怼道,一边小心地将药瓶捡起来收好。
“放肆!没大没小....”
“母亲!”
见到秦娴,秦朝阳和秦负雪忙收了嬉闹的样子,规规矩矩地并排跪着。
“祠堂重地,如此散漫,成何体统!”语气虽然严厉,但面上却无多少怒色,秦娴怔忪地看着先人的牌位,怅然道,“你们师祖啊,最是和善,她若是还在,一定舍不得与你们生气。”
“这两天是青云山庄的侯庄主的五十岁寿辰,咱们玄天宗对于江湖中的事向来是不怎么过问的,不过是多年前,我与那侯庄主有过一面之缘,侯庄主为人正派,承蒙他看得上,这英雄帖也送来了凌云峰一份。负雪,白日里你赢了朝阳,这次你就替为母走一趟吧”
“好,一切听从母亲安排。”秦朝阳、秦负雪敛眉同时轻声应和。
“为娘的事已经对你们说过多次了。”
“我年轻的时候仗着有几分本领孤身一人行走江湖,结果有眼无珠信错了人,差点赔上了一条命。是你们师祖,将那时奄奄一息的我救回了玄天宗,在偌大的中原给了我一个容身之所。再之后,才有了你们。”
“你们师祖为人守礼正派,与人为善,毕生心愿就是守住玄天宗上下的安宁,她的心愿也就是我的心愿。负雪,你此番出宗,我不指望你如何建功立业,我对你只有一个要求,那就是,不可做出有辱师门的事情,不可堕了你师祖她老人家是一世清名。”
“还有朝阳,你是少宗主,一举一动都代表着玄天宗的脸面,万事当三思而后行。你们两个,无论是谁,若是日后做出了有损于玄天宗的事情,都休怪我手下无情。”
四下无声,只余秦娴冷肃的声音在祠堂回荡,平日里秦娴虽然严肃,但是如此声色俱厉却是头一次,秦朝阳和秦负雪不敢怠慢,俱是正色回道,“谨遵母亲教诲,朝阳(负雪)永不敢忘。”
秦娴走后,秦朝阳沉思许久,想到方才秦娴的样子,还是有些不安,犹豫地说道,“要不,这次还是我去吧。你在宗里守着。”
秦负雪心中也有一丝不好的预感,但想了想还是坚定地说,“不必了,还是按照原计划来,”见秦朝阳脸色实在难看,便故意调侃,“干嘛这种脸色,你要对我有信心,连师祖都夸我比你聪明。”
“你啊”见秦负雪坚持,秦朝阳便也不再劝,只沉声道,“情之一字最是害人,母亲何等样人却还是栽在了情字上面,你此番前去定要多加小心.....”
夜深,秦朝阳被宗中长老叫去议事,秦负雪早已跪足了两个时辰,却还是在祠堂里长跪不起,她静静地顿首,任由地上的尘埃一点一点沾染上衣裳,头发,脸颊,嘴里喃喃地说,“师祖,你会保佑我们的,对吧,保佑我,保佑母亲....”
“得偿所愿。”
温婉的祖师无言,只有风声好似谁的叹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