崩裂的琴弦顷刻间就在秦娴指尖刮出几道血口,深深地嵌入在血肉中。
秦娴怔了一怔,另一只完好的手下意识地想要捂住伤口,可下一秒,浓稠的鲜血便争先恐后地涌了出来,大滴大滴的血珠砸落在琴弦上,琴声未绝,只是这一次的琴声,却一改之前的悠扬婉转,变得血腥恐怖了起来。
秦负雪脸色大变,匆忙地起身想要走过去,身体却触碰到一个无形的屏障,无论她怎么努力,都挣脱不开无法向秦娴靠近一步。
秦娴若有所思地看了一眼断弦,忽然意识到了什么,忙抬起头来,努力冲着秦负雪的方向,最后挤出一个笑容。下一秒,秦娴的身体便猛地震颤了下,之后无力地委顿在地。
“母亲...”心里漫上一阵难以言喻的恐慌,秦负雪拼命地撞击着那屏障,却一次次被挡了回去。
到后来,干脆被牢牢地禁锢住,动都不能动,似乎打定主意要她眼睁睁地看着。
只见秦娴斑白的头发迅速疯长,几个呼吸间便蔓过了之前柔顺的青丝,而是枯草一般乱糟糟地垂下去。秦娴整个人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变得枯瘦,方才刚好修身的衣裳如今空荡荡地披在身上。月白色的长衫逐渐被墨色侵染,最终褪色成沉闷的黑袍。灵活的双腿逐渐僵硬,之后不自然地弯曲着。眼睛里面温润的光亮一点一点黯淡下去,变成秦负雪熟悉的阴郁。
方才生机勃勃的花草转瞬之间迅速的凋零枯萎,接着从黑色土地中野蛮地生长出一望无际的药田。秦娴痛苦地倒在药田里,寒毒如同跗骨之蛆,死死地缠着她,折磨她的□□,还要毁掉她的神智。
秦娴忍无可忍地抓起几株药草,连根带茎一口吞下,才将一声声到了嗓边的惨叫生咽下去,同时五指深深地插在地里,维持最后一份体面。
秦负雪麻木地看着这一切,是了,这才是她熟悉的场面。
不是过了多久,秦娴才终于停止了挣扎,疲惫地躺在地上喘着粗气,每次毒发都是这般伤筋动骨。
秦负雪试探地动了动僵硬的身子,果然,一直禁锢她的屏障消失了,她走上前去,小心地抱起脱力的秦娴,将她抱回屋内置于塌上,熟练地打了一盆热水,小心地将秦娴残疾多年已经有些变形的双腿浸在水里。
“你的剑法练得怎么样了?”冷厉的声音在屋内响起。
秦负雪忍不住紧张地绷直了身子,一时不知道要怎么回答,又不敢不答,只好硬着头皮低声道。“还在练。”
好在秦娴没有追问什么,只累极地倚在塌上,淡淡地道,“不要偷懒。”
“是。”
秦负雪将帕子用热水浸湿后拧干,敷在秦娴的膝盖上,手指在她的小腿上找准穴位轻轻按压着。
不一会儿,秦娴便虚弱的沉沉睡去,秦负雪又重新打了盆热水,小心地帮她擦干净身体,然后将内力一丝不剩地输进秦娴体内,才踉踉跄跄地走出了屋子。
屋外早已是一片狼藉,秦负雪脸色苍白地走了过去,弯下身子将散落在地的灯笼扶正,雪白的宣纸被烛火烫出了一个丑陋的黑洞,秦负雪手下顿了顿,之后若无其事地将灯笼调换了方向,露出另一面完好的过来。
另一面的纸上落了几滴泥土。
秦负雪装作没看见,重新点燃了烛火,复去地上捡摔坏的琴。
琴弦被保养的很好,想必之前的那个“秦娴”爱极了这把琴,秦负雪试探着弹了两下,“凤兮凤兮归故乡...”
琴弦沾了血,弹出来的东西曲不成曲调不成调,残破地一如屋内躺着的人。
秦负雪弹了几下就放弃了,看着断弦上的血迹,她伸手想去拿帕子,忽然想起来帕子刚才用过了,便干脆用袖子擦起来。
擦干净之后,再一圈一圈收好,她所熟悉的秦娴已是甚少弹琴,所以她没做过这种事,手法生疏得很,一个不慎,手指又被琴弦划破了。
她看了半晌,终于忍不住冷笑起来。
她将琴弦丢到一边。
这一切本不该是这样的。
她想。
眼中浮现出一丝戾气,之后越烧越旺。
这把琴本来应该摆在精致的几案,受文人雅士吹捧称赞,而不是这样摔在泥里。
就像那个人,本来应该有着宁静美好的幸福,而不是被残疾和寒毒锁在轮椅上。
她们一家,本该过着那样的生活,而不是像现在这样,是有人毁了它。
琴弦,秦娴。
不知是不是一种诅咒,今日之琴弦便如今日之秦娴。
欲将心事付瑶琴,弦断几人听。
听说那人尤擅抚琴,曾经一曲名动京城。
秦负雪站直身子,面对着北方遥遥看了一眼,眉心间第二道红痕悄然浮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