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阵裹着寒意的细雨趁着晚间降临,撞得飞檐下的铜铃,撞得腰间系着的环佩,叮当作响。
同行的少年们身强体壮,自然是不避雨的,只是想借着这场雨,把去往正厅的脚步拖慢一些。
黎安是没有这样担心的。不知不觉间,黎安变成了领着他们推开厅门的人。
在身后此起彼伏的“堂妹”、“表姐”等问好声中,黎安直直撞上了上官盈的视线。
面纱压不住眉眼的姝色。这碍事的薄纱,此时被女子主动摘下。她并不在意面纱轻柔地滑脱指尖,抚过手腕,再轻轻落于玄金地毯上。
她的动作像是在告诉即将交手的对手,我光明磊落,无所谓隐藏。
再一错眼,女子又恢复了寻常闺秀的模样,温和得没有什么攻击性。
上官盈只觉自己看花了眼。上官盈捂着头,想是今天上官府里的事冲击太大。
她将视线投向处于厅堂正中的女子,有些困惑:“上官……有些面生,你叫什么名?”
黎安拿出了那晚上官远写的文书:“上官瑾。”
“上官瑾,陇田。”文书没什么问题,确实是上官远亲笔。
上官盈随意翻了两页就合上了:“这么说,我还得叫你一声堂姐。剑练的如何?”
女子垂眸答道:“并未练剑。”
“并未练剑?”上官盈换了一个坐姿,有些惊讶。
看看其他人就知道了,按上官远的性格,挑出来的人无论怎么说都是剑修吧?
她再次打量一番,明明女子穿着这身繁复的衣裙,点缀在一群素袍间,却比周边这群持剑的少年更显得沉稳内敛。
因此对这番说辞,上官盈显然是不怎么相信的。“可我看你像剑修。”她盯着黎安,“我自己也是剑修,靠感觉一直很准的。”
黎安也感到好奇,对于像不像剑修这件事,同一天内上官盈和上官睿,竟然给出了完全相反的答案。
但黎安自然是要隐藏到底的。
她心平气和地回答道:“堂妹应该清楚,所见有时并不为实。”
“我之前也是试过的,但没有学剑的天分。”她的声音先是低了几分,有些幽怨。而后似是拨开迷雾,轻巧地向上扬了扬。
“索性弃剑做了音修。堂妹可听说过《灵籁清风录》?”
《灵籁清风录》?众人相互对对眼神,摇摇头。毕竟屋子里的都是剑修,平时只顾闷头练剑,不清楚音修的那些门道。
但上官盈不同。若仔细留心,上首的人分明往角落里看了一眼。
上官盈停顿了一瞬,接着道:“自然听说过,以剑术融于音律中。没想到你练的竟是这个?”
“音修有一点不好,琴实在笨重。近日我出门,并未把用惯了的琴带上。”黎安面露惋惜。
“堂妹自幼是剑修,想必府内也不备这些,只好以后再与堂妹探讨了。”
“无妨。”上官盈的兴趣消去了大半。
音修攻击力远不如剑修,在队伍里最多起一个辅助的作用。上官盈对她也没报什么希望,大不了大选当天淘汰便是。
随即把文书递还给黎安,指甲虚虚点了后一个人。
这个表亲她是熟悉的,修为也不错,上官盈之前就有所耳闻。
正因如此,她的态度稍显亲近:“上官睿,四叔最近如何?不久前四叔来信,信中自夸说你如何如何。”
“你上前来,我看看你最近剑练得怎么样了。”
被点到名字的上官睿立马上前,但也不耽误他在自己身后偷偷给黎安竖了个大拇指。
高,实在高,还弄一本音修秘籍,编得有模有样的。虽然上官瑾什么都不会,但她脑子好啊。
上官远是药修,上官盈是剑修,两人都是务实的性格,府内是不备丝竹,也听不到靡靡之音的。
假设府内真备了琴,上官瑾也可以先半推半就弹奏一曲,就算搞砸了,她可以说是琴不顺手。毕竟是自家人,上官盈也不会再多为难。
这一关算是过了。
“且慢。”
一直没发话的江陆从阴影处缓缓起身。
他踏过黎安脚边的面纱,在黎安几步外站定,垂眸望着她袖间蜿蜒的金线。
黎安早就发现江陆在角落里,却没料想到他会出言阻拦。这时只好微微倾身,把文书递到江陆眼前:“请江前辈过目。”
“人就在面前,何必要看文书?”江陆并不接,言语逼人。
没有面纱和纱帘的阻碍,江陆这下总能看清她的面容。
铅粉敷面,蛾眉弯曲,额上金箔忽闪。在这层腻腻的脂粉下,她的笑容更显得虚假。
江陆眼神探究,一字一句地说:“看你手上的茧,并不像音修。”
一听这话,厅内旋即安静,上官盈和上官睿也望了过来。
江前辈怎会突然发难,刚刚在茶室里不还聊得好好的吗?上官睿暗中捏了一把冷汗。这时候要是露了怯,谎就不好圆了。
好在黎安背着手,反而近身上前。两人的广袖就要叠在一起。
江陆蓦然后退半步,主动将压迫感化解。
“江前辈果然博学强知,连音修都有涉猎。”黎安并不慌乱地开口,“更令人佩服的是,江前辈的观察力也十分惊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