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直呼殿下名讳,按律杖责二十。”上官嬷嬷中气十足地回应李拓,嗓音完全盖住了李拓的咒骂。“来人,拖出去!”
“慢着。”李晴央瞧了一眼李拓,不怒自威,“不是皇室,却着黄色,按律该当何罪?”
“这……”上官嬷嬷顿了顿,声音小了许多,“当诛九族。”
在场众人皆倒吸一口冷气,虽说李拓如今的庶人身份确实不应当身穿象征皇室的黄色衣裳,可他毕竟是太祖的亲子,出身高贵,因此御史也不曾就此事参过他。
如今殿下甫一回宫,就要因为衣着不当诛杀亲伯?
即使合乎规矩,但这也太……
群臣与家眷面面相觑,欲言又止。
他们纷纷看向裴既南,想知晓他是何态度。
此时裴既南气定神闲地饮着酒,仿若无事发生。
李拓眼角余光瞥了眼裴既南,继而强横地看向李晴央,朝她大吼:“你敢!”
李晴央淡淡地扫了一眼李拓,对他的行为不以为意,“看在你历经数朝,勉强算个老人的份上……拖下去,杖责五十。”
“等等。”她忽而想到什么,“将他身上的黄衣脱了再打,省的玷污了这颜色。”
“黄毛丫头,别欺人太甚!”李拓双手叉腰,一动不动站在原地,因其气场蛮横,无人敢上前来脱他外袍。
“来人!”上官嬷嬷大喊。
还是无人回应。
太极殿中鸦雀无声,所有人看着裴既南,准备看他脸色行事。
李晴央不得不望向裴既南。
很好,她一个皇太女众目睽睽之下下的旨意,竟被所有人无视,他们非要得到相王的允许才肯行事。
自己这个殿下真是当得窝囊,比想象中窝囊千万倍。
胸中似有波涛翻滚,汹涌澎湃,惹得她隐隐有反胃之感。
裴既南目光始终在酒杯之中:“愣着作甚,还不依殿下吩咐行事。”
侍卫得令,立马上前将李拓带走了,他们架着李拓走得飞快,李拓半句咒骂都没说完,身影和声音都消失在远处了。
不识抬举的人离席,大家齐齐松了一口气,继续欢快地歌舞升平。
仿佛适才什么都没有发生过。
仿佛今夜愉悦得尽善尽美。
*
丑时,明棠宫。
宴席散场,李晴央回到自己的寝宫,洗漱就寝。
她在床上翻来覆去的睡不着觉,脑海中不停回想起宴会上的场景,那些人的无视、白眼、蔑视、同情、嘲讽、等着看好戏的神态历历在目,使她心中气闷久久无法平息。
眼前似有一片海域,海中浪潮一浪高过一浪,自己站在岸边动弹不得,只能在恐惧和惊惶之中被白浪拍打,一开始是淹没了脚背,紧接着是小腿肚,而后是腰腹,胸膛,下颚。
下一次就是口鼻了,这次滚滚波涛会将自己掩埋,
她会窒息而亡。
李晴央坐起身来,将自己蜷缩成一团,试图跳出那片虚幻的海域。
她想说服自己,她不在海上不会淹死,她在陆地上,完全可以顺畅地呼吸。
可是心肺大脑全都不听使唤,可以淹没天地的海浪袭来,将她连人带沙卷入了大海中央。
咸腥的海水灌进口鼻,顺流而下进入肺部,她剧烈地咳嗽起来,几次三番努力挣扎想浮出水面,偏偏就在快要出水时,被一只无形大手按了下去。
她开始绝望了。
也许自己会是第一个无缘无故在床上窒息身亡的人。
也许她真的见不到明天的太阳了。
“阿晴。”
千钧一发之际,熟悉的呼唤响起,这呼唤仿佛一根递到手中的浮木,她毫不犹豫地奋力抓住它。
不管是谁,不管是什么,先逃出生天再论道。
浮木将她带上了水面,她终于可以大口大口地吸气了。
李晴央缓缓抬起头,看向站在床边的裴既南,银白的月光照在他的半边脸上,
映出他线条凌厉的下颌弧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