古文竞赛的宣纸在陈普桌上铺开时,墨香混着薄荷糖的甜,在晨雾里织成细网。她用镇纸压平卷角,看见李叶交上来的参赛稿边缘画着波浪线——和图书馆那本《赤壁赋》的页脚如出一辙,只是这次浪尖停着只未完成的纸船。
“他又把作业塞你抽屉了?”蒋梦宛戳了戳稿纸,蓝色墨水在“壬戌之秋”四个字上洇开小团阴影,“昨天我看见他在美术室用桐油调墨,说‘苏轼该配青铜色’。”
陈普想起今早拉开抽屉时,看见宣纸堆里夹着片梧桐叶,叶背用银线绣着“白露横江”的笔迹,针脚在晨光里闪成碎钻。而李叶的参赛稿上,“击空明兮溯流光”的“流”字末笔拖得极长,像要划破纸页,墨色深处藏着个极小的笑脸——和她登记本里偷偷画的一模一样。
午休时她抱着稿纸冲向美术室,第三扇窗的玻璃上用粉笔描着战船轮廓,船帆正是她塞进去的糖纸船形状。李叶站在画架前,白衬衫袖口沾着青铜色颜料,调色盘里的钴蓝与赭石混出铁锈色,恰是《赤壁赋》里“酾酒临江”的古意。
“帮我看看战船的透视。”他递过炭笔,笔尖还留着牙印,“王老师说古文配插画能加分,但我总画不出‘羽化而登仙’的飘感。”
陈普接过笔时,指尖擦过他掌心的薄茧,那里果然有层细密的硬皮。她在画布角落添了片梧桐叶,叶脉走向与李叶参赛稿的波浪线重合,忽然听见他轻声说:“你上次在图书馆说‘真正的光不害怕阴影’,我就想把苏轼的月亮画成破洞的银盘。”
窗外的梧桐絮突然扑进窗缝,落在陈普手背上。她想起初二那年躲在洗手间哭,镜子上的水雾里也飘着这样的绒毛。而现在,李叶用沾满颜料的手指替她拂去絮丝,腕骨的痣在阳光下泛着淡褐,像枚被时光熨帖的邮戳。
“谣言说你为了接近我才办竞赛。”陈普忽然开口,炭笔在宣纸上划出刺耳的响。李叶正往画布刷清漆的手顿了顿,桐油的气味在午后发酵:“上周有女生往我画具盒里塞刀片,说是‘别玷污校霸’。”他掀起袖口,小臂上有道新鲜的红痕,和参赛稿上“潜蛟”的笔触一样蜿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