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到她跟前,试过她额间的温度之后,出翁捋着胡须,道:“不烫了,我这灵药应当没用错。还好,还好。”
说罢,出翁拍了云述的肩,道:“你守了好几个日夜了,回去睡吧。”
他深夜出现在此,是与玉姜有话要说。
云述明白,起身颔首告辞了。
人刚走,出翁便笑了一声。
玉姜疑惑地问:“你笑什么?”
“他还真有个倔劲。让他做什么,便一丝不苟地去做。我看他担忧心切,便骗他说幽火能医你身上的旧伤,谁知他二话不说便要取。那可是幽火,修仙之人都知晓有多险恶,你说他傻不傻。”
玉姜心中一紧:“你让他去取了?”
“当然没有!”出翁道,“那不是送命吗?只怕一只脚还没踏近,他那一身雪白的狐狸毛便要被烧光。不是谁都能像你这般,用自己的身体压制着流光玉。你才是天底下最傻的人。”
“那你可与他说我昏睡的原由了?”
“与他说这个做什么,他又帮不上忙。”
听了这话,玉姜放松下来,重新躺回榻上,轻笑之后又叹息:“是啊,谁都帮不了我。”
出翁道:“但浮月山就可以。你服个软,向元初说一说实情,他还能放任你受折磨而不管吗?说到底你们之间的隔阂都是因为沈晏川,这个心结,好解。”
“不。”
玉姜用被子蒙上眼睛,声音闷闷的:“为什么要我服软,整个浮月山都没有人相信我,都认为我是个祸害。既如此,我便做这个祸害。至于流光玉……我能压制得了,便能化解得了。”
也不是头一天知晓她是个倔脾气了,出翁没觉得意外。
他坐在榻边的地上,背对着玉姜,沉默良久,才说:“我知你心中难受,比身上受的伤还要难忍。但是,忍与蛰伏,韬光养晦,何尝不是一条明路呢?你若真想放弃,也便不会纵容林扶风去玄墟海了。结界能结,亦能破,我们不会被困死的。”
“只要出去,一切都有回转之机。”
*
出翁回到住处时,看到云述和衣而睡,一只手的手背覆在双眼上,遮挡光线。
他动作很轻,不想打扰。
毕竟这段时日,云述衣不解带地照顾玉姜,已许久未曾好生休息过了。
谁知,即使出翁的动作这般小心翼翼,也还是惊醒了云述。
没等他说话,便看到云述坐起了身。
饶是出翁也被他这忽然的举动吓了一跳,抚着心口顺气。
月光如水,顺着缝隙落在云述的发间,让他整个人多了几分与平素截然不同的清冷,甚至是不易近人。这样的气息,让出翁不由得放慢了脚步。
他问:“我吵你休息了?”
“她昏睡不是因为什么旧伤。”云述并未拐弯抹角,直截了当地看向他,“她的体内有残余的幽火。为何会如此?”
“……”
这都能知道?
流光玉,生幽火。
此乃魔族至邪之物,仙门向来避而远之。
若是将玉姜身体之中有流光玉之事和盘托出,指不定会将云述吓成什么样。思来想去,出翁终于编出了一个像样的谎话。
“她是魔修啊。魔族之中,不乏有人利用幽火修炼妄图一举成功的。一时真气走岔被幽火反噬,也是常有的。你是浮月山中人,在师门应当也听过这些事吧?没什么稀奇的。”
的确如此。
昔日长老授课之时,提及过许多人因贪图幽火之力,误入歧路,堕了魔,毁了自己的修仙之途。而他也曾见过这样的人。
只是与玉姜同在此地这么久,云述并不认为一个连自身灵力都不吝惜之人,昔日会选择利用幽火堕入魔途。
“得想办法出去。”
“什么?”
云述自顾自地说:“幽火在身体中,很痛苦的。”
那些人利用幽火却反被折磨,最后灵力耗尽,神魂碎尽。这样的景象,他无法设想发生在玉姜身上。
“只要离开噬魔渊,我的灵力便能彻底恢复,到那时,就能想法子帮她。总会有办法……”
出翁闻言愣了愣神,过了一会儿才反应过来,笑一声,道:“即使真出去了,也难去除幽火。我觉得只要费点心思,让她能控制得了,便可以了。我知道,你们这些仙门仙师总想让旁人‘迷途知返’。但是人生中总是会有很多不得已,她回不去了。”
“我没想改变她。”云述坐起身,目光落在出翁身上,涵着化不尽的忧虑,道,“我只是觉得……”
“这样下去,她会很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