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述终于问出了这个问题。
自这个少年忽然出现在这里,他便看出来此人在玉姜心中非比寻常。
纵使两人争吵这般久,却是只有云述看得到,她连眼泪都是忍了又忍的。
从那时起,他便想问这句话,想知道这人究竟是谁。只不过一直没找到合适的机会。
林扶风没好气地反问:“你又是谁啊?阿姜何时这么肤浅,转性子喜欢你这种空有皮囊的人了?我得去劝告她,好看可不一定是好人。”
“……”
云述语塞片刻,竟不知如何作答。
过了一会儿,他才慢慢地说:“我名云述,仙门中人,在玄墟海边受伤后,不慎误入噬魔渊,困在此处不得外出,是玉姜救了我的性命。就这样。”
林扶风讥笑了一声,扬眉嘲讽:“好大的能耐。别人都是被抓来此处,强行封印才会被困,你倒好,自己掉进来的!”
知晓他还记着方才云述未曾帮他的仇,云述心平气和地解释:“或许另有隐情,但我受伤之后记不太清了。所以,你呢?是被抓来的?”
林扶风的笑淡了下去,一副浑身都疼浑身都恨的架势,怎么坐都不舒坦,干脆盘起腿面向云述,打算抱怨:“知道浮月山吧?”
提及浮月山的那一刻,云述的心骤然一紧,蔓延起些许不安。
他只是点头,道:“嗯。”
“阿姜师承浮月山,浮月山元初仙君有位大弟子,名唤沈晏川。正是此人,背信弃义陷害阿姜,为一己私欲设下剑阵围困。阿姜本就身受重伤,哪里敌得过剑阵?至于我,为了救人,谁知把自己也搭进来了。不过没什么不好的,有我在,还可以给阿姜解解闷……”
听完这番话,云述久久不语。
果真是与浮月山有关的。
甚至说,玉姜曾经便是浮月弟子。
可他已经继位仙君,执掌仙门,对山中弟子了若指掌,却是连她的名字也未曾听过。
被师门所弃,被最信赖的师兄亲手送进噬魔渊,失去了之前意气风发的模样,断送了那般无拘无束的快乐,只能这般待在噬魔渊之中,煎熬度日。
出去无望,灵力自然是最无用的东西。
也难怪她不看重苦修多年所得灵力,随手便能散出去,不带半点惋惜。
她说她不在乎。
又当真是全然不在乎吗?
云述不由得微蜷了指节,没应声。
林扶风本就话多,这些陈年旧事一说起来就没完,全然不顾云述是否在听。从玉姜当初拜师学艺,说到后来怎样辞去仙门。
细枝末节的小事一样都没落下,唯独没提幽火。
云述察觉到他还提防自己,故而也没有多问,只是简单应下,便托辞要去给玉姜温药,起身回去了。
再回玉姜住处时,他正打算出声询问,却无意间听到玉姜与出翁正在说话。
出翁一边探她的脉息一边感叹:“你这回比之前都痛,伤得也最重,为何偏生恢复得比之前都快?甚至你的灵息比伤前还要充沛。怪哉,怪哉。”
她问:“你给我换药了?”
“没有啊。”出翁捋着胡须思索,几乎要将那几缕白须给扯断,若有所思道,“玄墟海畔向来寸草不生,我的那点灵药还是费尽千辛万苦才养育得来的,哪里还有什么新奇药给你用?”
外面的云述听到这儿,转身欲走,谁知却不慎踩到了一片枯叶,咯吱一声,惊动了玉姜。
思来想去,他还是入内了。
他脚步有些迟疑,只是片刻,他主动上前接过了出翁手中的药,温声道:“我来吧。”
玉姜却拦了他的手,接过药碗一饮而尽,道:“我的伤已大好,往后我还是自己来吧。林扶风呢?还在哭吗?”
她的拒绝之意干脆直接,云述的手在半空中僵滞了一会儿,旋即收回,笑答:“没有,能吃能喝能说笑。”
出翁出去之后,此处只剩下了他们二人。
云述递了一个橘子给她,头也没抬,故作漫不经心地问:“他是你的什么人?”
玉姜随口答:“说来话长,他之前唤我一声姐姐。”
原来是姐姐。
他垂眸,道:“我听他说了,你们当初入噬魔渊的缘由。包括……”
包括那个人。
其实云述对于沈晏川了解得并不多。
初至浮月山,他并未拜师,只是因为无处可去,不得不借外门弟子的名头暂作休整。
他以为心思藏得很深,不曾想,这拙劣的借口却被沈晏川识破。沈晏川是浮月山的首徒,能代元初行这管束宗门弟子诸事。
云述本就不指望自己能受浮月山的庇护,亦做好了被赶出去的准备。
逐他出师门之前,要受鞭刑以正浮月之风。
施刑之人,便是沈晏川。
当时的他在浮月台下跪承此刑,却在鞭落的前一瞬,被赶来的元初拦了。
也是那一日之后,他得以继续留下,也有机会成了元初的亲传弟子。
经此之事后,他与沈晏川鲜少有交集,平素也见不着面。
至于沈晏川的为人,他从来不算了解。
“包括谁?”
“你不想说的话,我可以不问。”
玉姜倚靠在榻边慢慢地剥着橘子,良久,道:“我知道你想问谁。林扶风是个大嘴巴,什么事到他那儿都藏不了多久。那你呢,你想听什么?沈晏川的事,还是我的事?”
“你的。”
云述直截了当地说。
玉姜却不意外,只轻笑,目光轻轻落在他的眉眼之间:“我的事,与你有什么关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