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生气是一回事,可玉姜能看得出,他很在乎她的看法,很在乎她是否会猜疑他,所以才会又一次强调自己只是不知来处的狐狸。
她在他身侧坐下,道:“那如果我现在说,想听听你的过往,你还会告诉我吗?”
若是之前的玉姜,云述之前经历过什么,做了何事,她通通都不会感兴趣。
只不过是模样俊俏些的狐狸精罢了。
一时用来打发时间排遣孤独足以,至于他的所思所想,那就与她没有半点关系了。
可今日,她还是问了。
因为她能感受到,云述在乎她的态度。
云述没料到她会说这些,他张口,最后还是淡笑:“你能来看我,我就很高兴了,不用说这些话来我哄我。”
“我没有在哄你……长日无趣,说些过去的事聊作消遣嘛。”
“你又不会信。”
“你说什么我都信。”
“真的?”
“……”
玉姜终于后知后觉地明白过来,狐狸精果真是在心眼上技高一筹。嘴上说着能来就已经很高兴了,说出口的话却还是带着气,是在与她较劲与示弱装可怜。
明知中了圈套,她还是应了那一句“色令智昏”,颇为纵容地咬牙切齿地说:“……真的。”
看到她因为赶过来而被淋湿的衣料,云述从肩上取下一件薄衫,为她披上。
倾身贴近时,玉姜犹能闻到他身上清苦的药香。
心跳声逐渐清晰时,他却伸了手,极轻地落在了她的耳后,温热的指腹在她的耳垂之后不轻不重地抚过。
玉姜猛然回神,推开,问:“你做什么?”
云述一怔,伸出手,掌心赫然是一片枯叶。
他道:“你头发上沾了东西。”
平息了乱七八糟的心跳,玉姜胡乱地整理了发丝,别扭地说:“你下次直接说,别离我这么近。”
他没笑,扔掉枯叶之后收回了手,问道:“你想听什么过去的事?”
“随便说些什么都好,你的父母也好,友人也好。”
“我的父母都不在了。”
他才决定开口,上来却说出了这样一句。
“啊……”
看出她所思所想,云述抿唇道:“其实没关系。我愿意说给你听。”
他看向洞外的天色,开口:“他是修仙之人。在我很小的时候,他抛弃了我的母亲,另娶了一个仙门之女。据说那个仙门的势力,能助他达成所愿。”
“我母亲没有纠缠,缘尽了便及时割舍,没什么值得惋惜的,她不是会沉溺于此的性子。可是后来,我父亲又出现了,他担心新婚妻子可能会发现他曾与狐女育有一子……便对我们赶尽杀绝。”
玉姜本以为只是些纠葛不清的恩怨,谁知听到最后,却听到这样一句。
云述垂眸苦笑:“被自己的父亲逼至死路,不得不四处漂泊求生,实在算不得什么值得回忆的过往。”
“云述……”
玉姜伸手想碰他的肩,谁知却被他轻轻地拍了拍手背。复杂的情绪在两人之间流转。
她甚至想,其实这些事,他若觉得回忆起来过于痛苦,那她也是可以不听的。
还没等她转开话锋,便又听到了云述开口:“母亲带着我走了。但她伤得太重了,逃不了太远。她离世之前,将玄紫草喂给我,让我遮掩原身。在人间流浪多年,后来我在阴差阳错地到了浮月山。还好师父在看出我是狐狸之后没有嫌恶,仍旧留下了我。此恩,今生难还。”
玉姜却极为生气,道:“做出这种事,这老混蛋还能称之为人?他叫什么名字,又娶了哪个仙门之女啊?”
瞧着玉姜这般义愤填膺的模样,云述不由得笑出了声。
又是许久的沉默,云述方轻声道:“都说了是旧事,他早就死了。”
“他死了就好,死了就好。”玉姜不大会宽慰人,“他既死了,往后便是新的日子了。你再不必时时想着逃离和活命,岂不很好?等有一日我们出去了,你不想回浮月山的话,就跟着我。我肯定不会饿着你的。”
其实玉姜看得出,从她刚来到现在,云述一直都是郁郁寡欢的,即使对她笑,也多了几分强撑意味。
那夜的话,当真是说重了……
而只有这番话说出口,他低垂的眼皮抬起,眸色忽而澄明。
他是想应的,话到嘴边却变了:“可我是狐,这件事若有一日被人发现,是会拖累你的。”
“狐狸怎么了?你若不是个漂亮狐狸,当日我还不救你呢。”
明知她只是在说笑,可云述却真真实实地觉得心底涌过一丝暖流。
他没言语,只是静静地听她继续说。
“你是狐,那我也是仙门眼中的魔修啊。我觉得很般配。”
般配……
这是顺嘴说了什么话?!
玉姜自己卡了壳,半笑不笑地尴尬了半晌,找补道:“我不是那个意思。我的意思是,就是,我们很适合狼狈为奸?”
好像也有哪里不太对。
“总之……”
“就是……”
越描越黑,玉姜放弃了解释,她问:“你就说你愿不愿意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