夕阳余晖像被打翻的焦糖,从天际那边缓缓延伸,浸染了一中外的围墙。周日的学校本应静谧,最里面的教学楼却透出星星点点的灯光,那是高三学子们在灯火通明地上自习。
老赵在夏莞的指挥下,把车停到了一中东门。
周日晚上有高三自习,但夏莞和许志奕已经请过了自习课的假。
“Wan,Tyler,咱们不是去吃饭吗?来学校做什么?”樊斯辰许志奕扒着车窗,望着熟悉的校门,不知道他们要把自己往哪儿带。
已经好久没出来走动,其实随便哪里都好。
夏莞神秘一笑,勾起唇角,“来学校的理发店,先给你剪剪头发,嗯,要不就寸头吧?你说呢?”
樊斯辰刚把羊绒围巾绕上脖子,闻言指尖微顿。
透过后视镜,夏莞看到后排樊斯辰一脸生无可恋的表情。
完了,丧丧的樊斯辰也好好看。
“那啥,同桌,他不剪哈。”许志奕像只护崽的母鸡,立刻挡在樊斯辰面前。
夏莞咽咽口水,觉得自己作为追人的一方还是要张弛有度,于是不再逗他俩,“算了算了,剪合格了你也不回来上学——还记得理发店旁边开的什么店吗?”
转过街角,霓虹灯牌上亮着 “王家烧烤”。混合着孜然与炭火的香气钻进鼻腔,烤架上的肉串滋滋冒油,金黄的油花溅在通红的炭块上,腾起细小的火焰。
“当当当当!这是我打工的地方,二位少爷,今儿我请客!”夏莞阔气地推过一张塑料纸打印的菜单,上面还沾着星星点点的油渍,“放开肚皮吃。”
两人都很懵,许志奕抢先开口,“你之前不是说在‘心语’文具店打工吗?”
夏莞理所当然地回答,“对啊,但周五周六晚上没有晚自习,我就来这里做烤串儿了,”她利落地拆开三罐冰汽水,拉环弹起的脆响混着隔壁桌的碰杯声,“一开始是班长介绍的,他也来这儿打工,挣得还挺多……”
许志奕一时还是没能接受,夏莞是说她周五考完周考的几门考试,出门左转就来烧烤摊干烧烤?完事儿人家周一再上升旗台前轻松领个奖?
曾经一度以吃喝玩乐为人生理想的资深富二代,从良后头一次感到世界的参差。
“等会儿,你是什么时候开始干这个的?”许志奕还是不敢置信,自己从海南度假回来后,每天为了赖床和闹钟斗智斗勇,躺在床上哄了自己好久才积聚起上学而非继承家业的勇气。
他对自己说,万一他爸的医药公司破产了,万一正好他妈的娱乐公司也破产了,还有他姐……到那穷途末路的时候,自己因为满腹才学就顺位成了支撑这个家庭新的顶梁柱。
反正以自己为圆心,许家上下左右三代以内的亲戚的财路都被堵了个遍,许少爷才深感自己富有“为中华之崛起而读书”的责任重大,然后艰难地起床、上学、做作业。
夏莞哪里能知道他那么多内心戏,轻描淡写地随口答道,“在‘心语’打完工第二天,正好老板姐姐送了我两天假——你俩有忌口吗,辣椒和蒜?”
为什么是第二天呢?因为打工后的第一天就是跟樊斯辰矛盾的开端。
夏莞一笔带过了。
但许志奕反而对她这种不甚在意的态度肃然起敬。
许志奕:“我俩都不吃蒜,他也不吃辣。”
点好烤串,老板看到了夏莞,豪爽地笑着跟她打招呼,“是夏莞啊,今儿个咋没去上自习啊?得好好学习哈,哥可雇不起你们这些高材生天天给我干活儿!”
夏莞也能隔着许多桌人大声回答,“王哥,我今天不打工,带了人,来吃饭的!”她把刚才自己写好的订单纸送过去。
“牛逼啊学霸姐,帅哥还一带一双,你这是学业、事业、爱情三不误呀!”老板把订单递回去,顺带开她玩笑,“忙着呢,自己烤去。”
夏莞知道这是要给她免单的意思,毫不含糊地撸起袖子,“行啊王哥,我自己烤,您给打个八折就行。”
老板照顾他的两个学生临时工,说过让他们带朋友来吃可以打折,夏莞一共就带了两个朋友,他原本准备直接免单的。
虽然许志奕很期待,但最后也不是夏莞亲自烤的,因为他们又遇到了正巧在这里打工的班长程明达。
程明达家境更困难些,虽然不似夏莞一样负债,但由于还有弟弟妹妹上学,仍是捉襟见肘,学费得靠他自己努力。
程明达除了周五和周六,周日的晚自习也请了长假,这样一周就可以算三天的工钱。
“来,常常老班长的手艺!”程明达穿着浸满油渍的围裙,不禁感慨,“时间过得真快啊,我记得咱们四个头回凑一块儿,还是我和老樊老许帮夏莞转班的时候搬桌子,没想到再聚,就快毕业了,老樊更是直接步入社会,变化太大了。”
时间这玩意儿一旦感慨起来,无论十几岁的青春年华还是三四十的中年危机,都让人凭空生出一种被岁月无情催逼的苍老感。
倒是永远活在当下的许志奕没理解这份闲愁,灌了一大口汽水,笑得没心没肺,“这有什么难的?等毕业了就不用上课考试写作业,咱们就有时间经常出来玩了!”
都说穷人家的孩子早当家,程明达老早就不靠父母,而是赚钱养活自己和弟弟妹妹,所以相对于不谙世事的学校学生,他对于社会现实有更深刻的体会。
虽说谈不上嫉妒,但还是不由得想,他们这些直接继承家业的富二代能少走多少年弯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