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概落幕终会在美好之时来临。姜迟看着公主说到:“乾隆十五年,额驸策棱病逝,终年78岁……”
眼前的女子并未向想象中那般嚎啕大哭,只是平静的闭上双眼,潸然泪下。
姜迟这次并没有等公主平息,急不可待的讲了下去:“策棱临终留遗言‘请与纯悫公主合葬。’,皇帝应允。后来棺椁进京时,乾隆帝还亲自上前祭奠,特命其配享太庙,谥号“襄”。公主您的额驸是清朝第一位享受皇家香火的额驸了。”
全部讲述完,续神香依旧稳稳地插在酒中,不偏不倚的燃烧着,公主语带哭腔的问到:“额驸可在这念都?”
这个问题姜迟倒是不知如何解答,疑惑的看向宋理。
宋理定眼看着失魂落魄的公主,说:“不在。他不在这里。想来他是没有什么遗憾了,也就没了执念。”早在姜迟查资料的时候,宋理便用罗盘搜寻过了。
“怎会,怎会没有遗憾?”公主难以置信的问着,没与自己共白首难道不是遗憾么?
“准噶尔叛乱平息,边界限已定,继子成衮紥布也立为了世子,想来日后必会沿袭爵位,有何遗憾?还是说……公主您自己还有执念?”宋理咄咄逼人的看着公主,姜迟讲述完毕续神香依旧没有燃尽,依旧不偏不倚的站在酒中,这就说明公主的执念本不是知晓额驸策凌之事!
“我一直很纳闷,你说你的执念是额驸,你离开人世的时候额驸带你随军在漠北征战,可你的执念之所却是在这京郊的公主府。现今几何我并不了解,但你应该早已注意到,这念都里来者的穿衣打扮早不似你来时的模样,况且你乃堂堂大清公主无论是小说还是野史,多少都会对你与额驸策凌之事有所提及,怎会这些年均未曾知晓额驸后半生之事,除非……”
公主平静的看着宋理,吸吸鼻子,继而释然的叹了口气,摇摇头。“果真是瞒不过宋小姐啊。”终归是大国公主,仪态并没有透露出丝毫不安,反倒自然的讲了起来。“就像这位小姐讲的那般,本宫的额娘是后宫一位不得宠的嫔妃,娘家也只是一位小小的巡抚,毫无背景可言。额娘进宫后每年见到皇上的次数屈指可数,怀上我之后,便视我为救命稻草。怀胎十月间额娘整日万分小心,终于在春寒料峭之际生下了我。
呵,一个公主、一个不得宠的嫔妃,似乎注定了今后的日子艰难。额娘说生下我之后,她哭了整整三日,甚至想过寻死,但终究是放不下尚在襁褓中的我。许是老天爷怜悯吧,本宫出生之后皇阿玛便忙于撤藩之后的安置问题,无暇顾及我们娘俩,反倒可以拿来做被冷落的由头,免得惹人嘲讽。”
公主边讲边出神的凝望着远处,好似那个角落曾站着年幼时的她一般。“慢慢的本宫长大了,那时候的公主是没有资格进学堂读书的,好在额娘自幼跟外祖父学过几年四书五经,额娘便教我认字读书,同我讲她知道的天下之事。本宫也是从额娘口中第一次知晓了蒙古,知晓了这个世上除了满人、汉人还有其他民族。后来啊,本宫有幸遇到了他。说起来本宫第一次见到他,便知晓他就是当日皇阿玛收编的蒙古人。”
“你知道他的身份?”姜迟忍不住插嘴。
公主看向姜迟点点头。“怎会不知,本宫自幼便与下人们玩的甚好,宫里有什么新鲜事他们都会对本宫讲,包括皇阿玛收编了元朝后裔的事。”
宋理眼神依旧犀利。“所以你接近他?”
“对。”公主倒是坦然,说着看向宋理,“这是我唯一一次能带额娘走出皇宫的机会,哪怕是最终会远嫁漠北,我也必须要赌一次。”此刻的公主眼神灼灼,早不似刚刚的柔弱,可眨眼间却又转变得羞怯了起来,“呵,只是本宫没想到,与他竟是如此的鸾凤和鸣。”
姜迟不愿相信眼前仪态端庄的公主竟是别有用心之人,她由衷的希望:“那他定是公主的命定之人,是公主的福气。”
公主认同的看向姜迟点点头,“是,是本宫和额娘的福分。皇宫的宫闱很高,隔绝了一切跟宫外的联系,额娘自打进宫以来便再没出去过,本宫便想带额娘逃出去,去一个没有皇宫礼节的地方生活。可本宫成年之后,皇阿玛似乎真的忘了孩儿,久久未给本宫安排婚配,就在我绝望之际,他给了我希望,他说他也是可以娶我的蒙古人。后来本宫真的嫁给了他,拥有了自己的公主府,本宫便想带额娘出来看看,奈何宫里规矩甚多,皇上在世哪有后妃出宫生活之事,加之没过多久本宫便与额驸奉命戍边,这一拖…便是本宫的一生……”
“泪湿罗巾梦不成,夜深前殿按歌声。红颜未老恩先断,斜倚薰笼坐到明。”宋理忽然想起早些时日看到的诗句,此时刚好可以用来形容公主的额娘。“康熙帝驾崩后,公主的额娘被雍正帝特诏允许出宫去策凌的亲王府,也就是以前的公主府居住,想来晚年应该很顺遂。”
“嗯。”公主眼含热泪的点点头,“原来他一直都知道本宫放不下的什么……”
公主说话的时候,并没有人注意过续神香,等再回过神来时,续神香已燃烧殆尽……
公主的身体开始趋于透明,这般情景姜迟是第一次见,震惊的瞪大了双眼。
宋理则是见怪不怪了,目光温柔的看向她:“公主既已得偿所愿,便往生去吧。”说着从口袋里拿出一张往生符,放于即将燃尽的香炉边,余火瞬间点燃往生符,急速燃尽。
公主起身于消失之际,颔首致谢,留下一句“宋小姐,万事小心。”,便魂破了。
公主消逝后,宋理捡起公主掉落的死亡证明,放进布包里,对身后依旧沉浸其间怅然若失的姜迟说:“走吧。”说完手捧着残留余温的香炉穿过前厅,来到公主府门前。待姜迟跟着出门后将香炉里参杂着香灰的酒浇在门口,这就是封门酒。
随后,整栋公主府在酒气之下慢慢消逝……
“她是转世了么?”姜迟站在宋理身后看着眼前慢慢消失的公主府问到。
“大概吧,总之不再执着于前世,便不会留在这念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