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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章 赤沙埋骨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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声音嘶哑干涩,在呜咽风声里断断续续,如同垂死虫鸣。

每一次“家父”出口,李沉燕都感觉心被针扎。他眼角余光瞥向草席下那纹丝不动的轮廓,又扫过旁边阴影里如同真正活死人般的陈锈笙。那份弥漫在空气中的、沉重的屈辱和压抑的怒火,几乎让他窒息。

过往行人稀少麻木。偶尔丢下更小的铜板,叮当作响。

时间在毒日头下煎熬。李沉燕喉咙干得冒烟。就在绝望几乎将他压垮时——

三个裹着灰扑扑皮袍、只露眼睛的身影,如同沙蝎,悄无声息出现在岩柱另一侧阴影里。

冰冷、锐利、审视猎物的目光,如同探针。先扫过凄惨哭嚎的李沉燕,在他左肩渗血的绷带上停留。又落在那张裹得严实、散发霉味的破草席上,盯着那只垂落的枯瘦手掌看了许久。最后,目光移向阴影里蜷缩不动、气息奄奄的陈锈笙。那探子头领的目光在陈锈笙怪异的断腿姿态和他手边那根枯树枝上停留片刻,又落回哭嚎的李沉燕身上。

李沉燕心沉谷底!沙蝎子!他蜷缩更紧,呻吟更加凄惨微弱。

探子们交换眼神,两人如同蜥蜴散开,封住去路。

为首脸上带深刻风沙皱纹的头领,踱步过来,靴子踩沙沙响。停在李沉燕面前,秃鹫般的目光在他污垢脸和左肩伤口刮过。

“外乡人?” 声音嘶哑难听,异域口音浓重。

李沉燕剧烈颤抖,说不出话,只把破碗往前推,喉咙呜咽。

探子头领目光移向草席下的“尸体”,嘴角扯动一丝残忍玩味。他抬脚,硬底皮靴带着侮辱性的轻佻,猛地踢向李沉燕面前的破碗!

“哐当!”

破碗翻滚出去,沾满沙尘的可怜铜钱碎银如同垃圾散落赤沙!一枚铜钱滚落远处沙窝。

“晦气!” 探子啐了一口,恶意满满,“臭要饭的,带着个死鬼堵路!”

这一脚,踢在李沉燕紧绷的神经上,也踢在阴影里陈锈笙那根名为“隐忍”的弦上!李沉燕眼角余光瞥见,陈锈笙那只搭在枯枝上的手,指关节捏得死白,手背上青筋如同盘踞的毒蛇瞬间贲起!但他身体依旧蜷缩不动,连眼皮都未颤一下,仿佛真的只剩最后一口气。

李沉燕像是被彻底吓傻,又像是被这最后一击摧毁了所有希望,猛地扑倒在地,不顾一切地用那只还算完好的右手,疯狂地扒拉着滚烫赤沙地上的铜钱和碎银!动作狼狈不堪,如同饿疯了的野狗在抢食!沙尘被他扒得飞扬,沾满他本就污秽不堪的脸和手。他甚至顾不上去捡滚得最远的那枚铜钱,只是死死抓住手边的几枚,喉咙里发出绝望的、不成调的呜咽。

这副为了几枚铜钱彻底失态、尊严尽失的模样,似乎极大地取悦了那探子头领和他不远处的同伙。他们眼中流露出毫不掩饰的鄙夷和一丝放松的玩味。这种为了活命连最后一点脸面都不要的烂泥,怎么可能和画像上那两个目标人物扯上关系?尤其是那个曾经睥睨天下的剑客,就算废了武功,骨子里的骄傲也绝不容许他如此卑贱如蛆虫!

探子头领嫌恶地后退一步,仿佛怕沾染上李沉燕身上的晦气和沙尘。他朝另外两个同伴挥了挥手,一个极不耐烦的手势。

“滚远点嚎!别污了爷的眼!” 他丢下最后一句恶毒的唾骂,转身便走。另外两名探子也收起戒备的姿态,眼中只剩下对这片“污秽之地”的厌弃,紧随其后,迅速消失在岩柱另一侧的沙尘里,连多看一眼的兴趣都欠奉。

呜咽的风声重新占据主导。

李沉燕趴在滚烫的沙地上,手里死死攥着那几枚沾满沙砾、带着他掌心汗水和屈辱的铜钱。身体因后怕和巨大的情绪冲击而微微颤抖。他能感觉到身后草席下卢先生依旧平稳到可怕的呼吸,也能感觉到旁边阴影里,陈锈笙那几乎要凝成实质的冰冷目光,如同烧红的烙铁,狠狠烫在他的背上。

他慢慢抬起头,脸上沾满沙尘、汗水和屈辱的泥泖。他没有去看陈锈笙,只是极其缓慢地、艰难地爬起身,默默地将散落的铜钱和碎银一一捡回那个豁口的破碗里。

直到最后一枚铜钱落入碗底,发出轻微的叮当声。

草席被无声地掀开一角。卢先生坐起身,月白罩袍上沾了些草屑和尘土,但那双深邃的眼眸依旧平静无波,仿佛刚才只是小憩片刻。他掸了掸衣袍,动作从容。

陈锈笙也动了。他扶着冰冷的岩壁,极其缓慢地站直身体。那双深潭般的眼睛,不再看李沉燕,而是死死盯着地上那张散发着浓烈腐朽霉味的破草席。那味道,如同破庙里烂草堆的气息,瞬间将他拉回那十年生不如死的深渊。他脸上没有任何表情,只有一片死寂的冰冷,比赤魔戈壁的夜风更刺骨。他腰侧的伤口在动作间似乎又渗出了血,染红了一小片布衣。

卢先生牵过马匹。“走。” 他声音依旧平稳,听不出情绪。

李沉燕端起那个盛着屈辱和生机的破碗,默默跟在卢先生身后。

陈锈笙最后看了一眼那张破草席,仿佛要将它的样子刻进灵魂深处。然后,他猛地转身,动作带着一种近乎决绝的僵硬,一瘸一拐地走向自己的青骢马,翻身上鞍。腰背挺得笔直,如同插在赤沙中的一柄染血的断剑,再不回头。

三匹瘦马,载着三个比乞丐更沉默的身影,在呜咽的风声中,再次冲入嶙峋魔影般的岩柱深处,将那张散发着霉味的破草席,连同那场用尊严换来的荒诞戏码,永远抛在身后翻滚的赤沙里。

前方,是更深、更红、更死寂的魔域腹地。风声呜咽,如同地狱的挽歌,也像是对他们剥落尊严的无声嘲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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