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存心惹我不成?”
“这几日,我不过多料理了主子的事儿。你眼红嫉妒,拿话刺我。”
“你所言的一切,有证据吗?”
*
内室砰啪一声碎响,回音空荡清泠。
隔扇的漆雕步锦门由内推开,叶棠芜神色清撤,纤弱身姿与屋寝无垠的幽暗相融。
酂白的薄衫满袖处勾着佩玖渐灰的层云,梨霜眉眼间韵着说不出的萧索。
她稍一抬眼,声音轻徐泛冷:“灯盏碎了。”
那双太过澄澈的桃花眼,如同溢水琉璃珠。面容在青雀黛的黎晨中显出姝冷,并不引人亲近。
此时此景,芳和不知为何,忽觉惧怕。
她惶然半跪下身,急急地开口:“可是狸猫没看好,碰倒了姑娘的灯盏?”
“奴婢就说外间的丫头们,办事最浮的。”
“早该打她们出去,罚回本家。”
叶棠芜不着痕迹地蹙了下眉,没理会这话,只低声吩咐她:“层几上不另摆灯了,原有的也一概撤下去。”
“府里新收的绘山翡玉炕屏,你遣几个做事稳妥的小厮,置在南窗塌边。”
一旁的映竹听了这话,心内难免一沉。
正是贺节的日子,此时与府里常例相违,撤去惯用的、明朗的物件——
隐隐有收紧阁堂的意思,是近乎内省的规防。
她低着头,没吭声。
待芳和出去后,她赶忙上前、捡着要紧的事先说:“姑娘,太太嘱咐卯正初刻前需去清心斋上香,消灾。”
“供着的红豆手串,今日也佩上。”
叶棠芜揉了揉眉尾,神色中有极浅的倦,应她:“知道了。”
映竹觉出她累,知她操劳的事多,不欲再惹她烦心。
话到了嘴边又咽了回去,没忍心说。
只一味侍奉梳妆,晨早再无别话。
*
卯正时。
清心斋的四户对扇门通开,法翠墙上、墨笔书满静心决。
对侧架排悬着的烛笼明彻,看着比清早的日色更盛些。
叶棠芜只身踏过门坎,走了九步,至紫油梨供桌半尺处停下。
抽开滑屉,她垂眼一一看过。
略沉吟了下,她伸手取过角落的闻思香。
火寸明灭,袅袅旃檀起。
空明当前,她秉香低眸、阖上眼诵念。
冬风卷席,吹得对扇门翕翕振响,还不来及拢香。
叶棠芜指节乍然感到炽烫。
眼看顶端燃着的香灰掠过指尖,含混过供桌葫芦铃上描勒的栾彩金粉。
争先恐后地、掉落至青砖边缘刻画的如意纹路里。
那点火星,湮消殆尽。
她感出不合时宜的惊寒。
还未细想,北端祖祠戒钟骤响。
叶棠芜蓦然回头,瞧见东卧狮像上托着的红豆串珠。
绳玉衔接处,有道轻微的裂纹。
宝篆清辉中,泛着冷然的白光。
心绪纷繁,她缓缓地闭了下眼。
六声后,院落重回清寂。
叶棠芜垂着眼,没再点火。
她沉默着将线香扶正,离开前,复又往双耳炉中沉了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