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时雍恭敬道:“臣接下来要说的话,恐有不敬皇家之嫌,请陛下恕臣无罪,臣方才敢说。”
“朕恕你无罪。”
“依臣愚见,此次彗星冲心之象,涉及皇族血脉,若再说得细些,那便是——”夏时雍停了片刻,似是在斟酌措辞,“皇室后裔血统不纯,真伪相争,恐成社稷之患。”
“星象可有显出涉及何人?”
“臣只能推断出,是属龙之人。”
司徒攸眯了眯眼,锐利的目光在聚集夏时雍脸上:“那依夏卿所见,应当如何化解?”
夏时雍仅仅拱手道:“皇家之事,臣不敢妄言。”
“夏卿这差当得越发好了,”司徒攸语气里夹杂着几分讥讽,“虽观星象,却不得化解之法,观星又有何益?依朕看,夏卿往后观日观月就行了,至于星星,就随它们去吧。”
夏时雍面不改色:“皇室血脉,关乎江山社稷,请陛下不可不放在心上。”
司徒攸不以为意地摆了摆手:“朕知道了,退下吧。”
夏时雍告退了。司徒攸吩咐宫人上前磨墨,取了桌案上摆着的一本奏折,翻开浏览。
折子是容都府尹韩朗才递上来的。司徒攸一目十行地读过,看到最后时却放慢速度,皱起了眉。
“谣言涉及昭懿皇后……呵。”他轻声念出来,冷笑了一声。
一旁的梁和闻言险些惊出一身冷汗,殿内其他几个宫人也都战战兢兢地低头盯着脚尖。宫中谁人不知,已故的昭懿皇后苏缃是皇帝最大的逆鳞。
四下安静得可怕,只听见炉火燃烧的声音。片刻后,司徒攸将手中的奏折扔到一边,吩咐道:
“宣容都府尹韩朗才即刻入宫觐见。”
三刻钟后,容都府尹韩朗才迈入了延英殿殿门。
他刚刚上前行过礼,司徒攸便直截了当道:“什么谣言,说来听听。”
“回禀陛下,因夏日里漪州水患,城西搬来了几户来京城投亲靠友的人家,据说与苏皇后娘家有旧,近日在邻里街坊间有闲言碎语,说苏皇后……”
韩朗才说着,小心翼翼地抬头瞄了一眼司徒攸的神色。司徒攸向梁和示意了一下,梁和立刻摒退了殿内的宫人。
殿内更静了些,司徒攸重新转向韩朗才:“把话说清楚。”
“说苏皇后进宫前原本是许了人家的,两家人定了娃娃亲,在她及笄之前,苏家就送她到了京城,预备一及笄就完婚。”
“还有呢?”司徒攸脸色已然铁青。
“还有……说苏皇后当年不是早产,是在入宫前就怀有身孕……”
司徒攸扬手打断他:“传谣之人,如何处置了?”
“回陛下,臣已将涉事一干人等关押进大牢,尚未惩处。”
“妄议皇家,造谣传谣,依律从重惩处。”司徒攸不容置疑道,“这样的谣言,绝不容许再传出一个字去。”
韩朗才赶忙应下:“臣领旨。”
待他出去后,司徒攸久久没有翻看奏折。案上的茶水已经凉了,梁和唤了宫人来,换上一盏新的。
“先是星象,后是谣言,今日之事,倒是凑巧。”司徒攸接过茶盏,慢慢啜饮着。
夏时雍上报彗星犯心的星象,言皇室血脉不纯,韩朗才关于谣言的折子就摆在了御案上,还是暗示昭懿皇后混淆皇室血脉的谣言,倒显得有人特意安排过,意在让司徒攸把这两件事联想到一起。
这两桩事加起来,针对的是谁,不言而喻。
梁和并不接话,却道:“陛下今日咳嗽更频繁了,要不要请太医来瞧瞧,开几副药?”
“不必,朕的身体朕自己清楚。”
司徒攸搁下茶盏,提笔正欲继续批折子,又听人来报:
“陛下,大理寺正林廉求见,说是案子有了进展,急需禀告陛下。”
“好,好得很。”司徒攸怒极反笑,“前几日蒋赞说太女密谋刺杀朕,今日夏时雍说她将要为祸社稷,韩朗才说她不是皇家血脉,朕倒要看看林廉这回又查出了什么。宣他进来。”
林廉方才急急忙忙地从大理寺赶来,从宫门走到延英殿,一上路脚步匆匆,身上本已发热,甫一踏进殿内却打了个寒战。他顿时纳闷,殿内分明炉火温暖,怎会有股令人遍体生寒的气息。
但他来不及多想,稳步上前,行礼道:“臣林廉,参见陛下。”
司徒攸从御案后向他投来冷如冰凌的目光,语气淡漠:“林卿免礼,案子有何进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