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啊?!那等我将这糖葫芦吃完,要是叫师傅看见了我连颗糖渣子都舔不到。”
毕竟师傅最喜欢和他们抢吃的!
丝毫不顾爱幼,就只记得尊老,有他在一只鸡也不见得能剩一根骨头。
说完他便张口咬下半边山楂,嘴里的糖壳被咬得嘎嘣响,齐枫都怕他噎着了。可小孩似乎在这方面独具天赋,风卷残云般将糖葫芦消灭殆尽。
随即扯着齐枫的手就朝青鸾山上跑去,后者任由他扯,只看着人的这一举动淡然一笑。
青鸾山上玉清观,两日前齐枫一睁眼便是在此。
他只记得自己意外坠崖,原因大概是那每天风雨无阻给他递情书的校花,有位同样狂热的追求者,视齐枫为眼中钉、肉中刺,恨不能除之而后快,实际行动付出了两年,眼下看来应该是成功了。
齐枫刚醒来那玉清观观主扯着他便是好一通以真心换真心,以眼泪换眼泪,坑蒙拐骗问药钱。即使最后齐枫觉得自己拜在观主门下,得了个名字唤作玉枫,但——
包吃包住包干活,他白嫖到了一位身轻如燕的五旬师傅玉虚和一位刚开始牙的六岁小师哥玉涛,这怎么看都像是签的卖身契,而且还是没工钱的那种。
不过好在他孤儿院出生,初中小县城中考跻身国重点,一路走来对人世无牵无挂,重头来过倒也无妨。
当然身为理化学霸,齐枫一大特长便是怕鬼。
只不过更好在自他来了这玉清观便再也未睡前见鬼,噩梦缠身。从前因为心理作用学的道家一条龙知识现在也成了吃饭的家伙,日子一下便好过了。
若是他每晚不再重复做一个梦,却醒来便忘,就更好不过了——
金碧诩隍之外,天地失色,紫电雷光,天道降罚。
“徒儿,你可愿替师尊抗下天罚报了当年的点化之恩?”
齐枫唤不出面前之人的名字,呆在原地一声不吭。
天上惊雷滚滚,梦中的齐枫心知天罚之下轻则修为散尽重则魂飞魄散。
即使在梦中他也明白自己是不愿的,可梦中的他沉吟片刻,却开口应下。
他毫不留情地转身离去,鼎泰殿中是对他有再造之恩的师尊,德鹄山下是他那些天赋异禀的徒弟。
或抗命辞去,剑指仙界;或一扛天罚,死生无定。
或许本也没有退路。
他想搏一搏,代价不计。
可神禄不佑,在他跪坐刑台,魂飞魄散前,他忽然觉得天地又成了他初见模样。
那样寂静、那样寡淡,无声无色。
魂飞魄散前他恍然听见有人唤他,那声音像是他捡回来的小徒弟。
名唤……褚一?
可这里是天道刑台,梵文刻阶,通行者赤足踏上。
整整四百零八阶,一阶一印,修为皆禁,登顶者双足肉烂见骨。
“师尊!”
这心撕裂肺的一声喊几乎是用尽了少年人仅剩的力气,可齐枫还是没来得及看清他的脸。
只记得那天,苍穹墨色,魂归圆寂,自以为无欲无求的人第一次有了动摇。
欲,子弟安平。
求,凡尘两清。
与此世辞去前,他心想——
或许自己修出了六欲八苦。
梦中的他颠沛流离,世间周遭于一霎转换。
天昏地暗,一方青铜,上不见顶,红绳铜板穿铜铃;一灯游过,黯迹斑驳,下置冰棺,寒气刻字手血符。
此间炼狱,摄人心魄。
齐枫立于其间,竟不觉得怵惕,而是莫名心颤。
忽显一光,他顺势看去,一人掌灯而来,灯火低微看不清面容,另一只手还摇着一只锈铃,那阵阵铃声极有规律。
那锈铃齐枫认得,那是魔界禁物——招魂铃。
魔界禁物有逆天改命之能,只由历代魔尊知其下落,暗中掌控。
如此说来那此人该是魔尊才对,可不知为何齐枫连人模样都未曾瞧清便觉得莫名熟悉。
可他不该认识才对,不说他与魔尊只有一面之缘,就说当年的魔尊早已受天罚魂灰魄散。
所以眼下这是何人?
新任魔尊?
那暗室里的身影隐隐绰绰,让他觉得一阵心悸。
每次梦醒之前,他都能听见人轻声呢喃响于魂铃,他听得真切,却梦醒便忘。
那是一声他方才将听过的,毕生不该忘记的——
“师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