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瓷从病中恢复过来时已是秋天的光景了,但休养了这么一两个月,仍是有些咳嗽,胃口也不好。糜岭便让陈青柏去百杏林中药堂瞧瞧,假如英嬅在那儿坐诊,就请她上金园山庄,给姜瓷诊脉。
陈青柏接了英嬅来,车开上山道,正是晌午时分,太阳一照,点出满山红枫中几星闪烁的金光。陈青柏指着那光对英嬅说:“姐姐你瞧,就是那儿,那小洋房真漆了金的。”
英嬅打量几眼,问:“是个什么样的人物?”
陈青柏说:“是周盛业在外面的孩子,叫姜瓷,他的身体有点儿……不寻常,姐姐一会儿见了就知道。”
“能劳动你舅舅来请我,定是不寻常了。”英嬅浅浅笑着,仍用探寻的眼神望向陈青柏。
她头发梳得妥帖,挽了个简单的髻在脑后,浑身上下只耳上两点米粒大的金饰,穿着绣了金竹的黑旗袍,肩上一件薄白的丝绸披肩,两手轻轻合在腿上,坐在摇晃的车里连身子都不歪一歪。
陈青柏对着这样的她,哪里讲得出糜岭同姜瓷的那些荤事儿,想到刚才下山的时候,还见着那两人腻在花园里你侬我侬,一时心里又妒又恼,几番欲言又止,最后道:“姐姐,我多想你做我的小舅妈。”
英嬅眉毛一动,还是笑意盈盈的:“十多年前的事情怎么还拿出来讲,跟小时候一样,说这些话来哄我给你买零嘴?”说着真从手边小药箱里拿出一个蜜饯罐子来递到陈青柏手里,“原本备着给诊脉时总要哭闹的孩子吃的,你拿去。”
陈青柏笑着接过了,和英嬅说了些闲话,车子就到了金园。
不知佣人们是不是都在午歇,山庄里静悄悄的。两人进了屋,王妈迎上来招呼,端了茶水点心来,说姜瓷和糜岭在楼上睡午觉。
陈青柏见她眼神躲闪,一副遮遮掩掩的样子,就料定她在说谎,心里很不痛快,不耐烦地道:“不是睡到十一点钟才起来吗,这会儿又睡觉?我去叫他们,哪有请了人来还要人等的?”
英嬅拉着他说:“有什么要紧,等等就等等吧。”
这下也只好作罢,他便说:“那我带姐姐去花园转转,你不知道这儿的花园,比我的小公馆还大,简直走不到头,养的那许多花我连见都没见过。”
英嬅跟着陈青柏去到后院,瞧见一大片绿草坪,走上鹅卵石小径再往里,渐渐四周树木葱郁起来,又过去一段路,到了一处全是桂树的地界,到处黄灿灿的金桂,花香四溢。
陈青柏拨开挡在英嬅头前的一株桂树树枝,说:“姐姐,这儿往右拐,挖了个顶大顶深的池塘,修了亭子和廊桥,假山啊鱼啊水藻啊,真真一个小园林,我看全香港再没有比这儿——”
突然间一连串甜软滑腻的笑声荡过来,打断了他。两人对视一眼,绕过桂树往那儿一望,赫然看见糜岭泡在池塘里,两臂拨着水面,掀得池上几片凋敝的枯荷叶都飞起来。
英嬅以为他落了水,吓得要叫,却被陈青柏按住。陈青柏说:“姐姐,那就是姜瓷。”
她定了定神再看,这才发现池上的廊桥边坐着个人,穿着妃色透空纱袍子,下摆撩到膝盖处,两腿荡在空中,脚尖轻轻点着水面。
他抬着白软的手臂往池子远处一指,说:“阿岭,你再到那边瞧瞧!”
糜岭便游到那处在水里摸索,也不知在找什么东西,大约是没找到,又游回来,到了桥边,要去抓姜瓷的脚踝,姜瓷笑着一躲,把腿收了上来,摘了桥边一丛木芙蓉的枝条,再俯身到池边,把那枝条仿佛鱼竿似的往空中一甩,糜岭叫着“小宝”去抓,眼看要够着了,姜瓷又把枝子收回来,叫他只抓了满手粉花瓣绿叶子,几番来回,真把糜岭当鱼一样的钓着耍玩,笑得东倒西歪。
后来糜岭攀住桥沿,终于抓住姜瓷,拽着他脚踝一下把他拖到桥岸边来。姜瓷便把腿没进水里,轻踩在糜岭肩上,糜岭一手托着他腰,一手摸到他衣服里。姜瓷虾子似的蜷起身体,抱紧他脑袋,轻轻吟了一声。
英嬅看着臊得脸红,转过头拉着陈青柏要走。陈青柏纹丝不动,直勾勾盯着园子里,冷哼道:“睡午觉睡到池塘里来了……姐姐,这一回姜瓷生病,就是小舅舅闹着他在雨里乱来害的,今天又做这种事,入了秋,山里更凉,还泡在水里——”
“好了,别给你舅舅听见了,随他们去吧。”英嬅又轻轻拉他一下。
“姐姐你先回去吧,”他沉着脸顿了片刻,忽然地面朝园子里喊,“小舅舅,英姐姐已经到了!”
园子里姜瓷被陈青柏这一声喊吓了一跳,险些跌进池子里。糜岭托着他腰扶他坐稳,抬头往桂树那儿望了望,虽然见陈青柏站在那儿,但还是又把头往姜瓷怀里埋。
他那件妃色纱衣浸了水,湿哒哒黏在腿上,托得他花儿似的绽着,简直比桥边木芙蓉还要艳而香。
糜岭舍不得走,撑着桥沿一下跃上岸去,把姜瓷压在身下。姜瓷软白的身子桥一样拱起来,又水一样地荡漾。
病了这许多时日,糜岭三天两头就上山来陪他,只比往日更热切,全不像那晚雨夜说的那般看低他,只是因为他病着,没有闹他,但现下糜岭黏糊糊抱着他,他再撒不开手了。
两人说话调笑的动静幽幽飘到桂树这儿,陈青柏听了更是窝火,脸上一阵红一阵青,再也忍不住,踏着流星步子就朝他们走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