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园到底不是什么体面的地方,因此即便办生辰宴,也是不露声色的,一共只邀了两桌人,另有五六个从浅水湾舞厅请来暖场子的舞女。
王妈为了宴会的事忙前忙后,过了中午才把饭送到楼上,一进屋,看见姜瓷拿着剪子在剪一件绿袍子,那袍子还是崭新的,上好的织锦缎。
她忙去拦,姜瓷推开她,把袍子往火盆里一扔,走到床边拿出一件本就撕碎了的也是绿色的袍子来,还剪碎了继续往炭盆里甩。
王妈连声叫着:“这是做什么!”而那盆里已经烧起来,火苗蹿出几米高。姜瓷怔怔望着汹汹的火光,低声说:“烧衣服啊。”
王妈只觉得是前几日陈青柏一事吓得他痴傻了,急得拽着他出了房间,叫佣人们去灭火,屋里乱作一团,很是折腾了一番。
姜瓷在楼下倒是悠哉,打水洗了头发,搬张小凳坐到后院里。王妈把火钳烧热了,给他烫过头发,楼上火也灭了,屋子也收拾好了,他又回去睡觉,一直到傍晚才醒。
王妈再来请他,进了屋着急忙慌地从衣柜里给他拿旗袍,说:“忙得我昏了头了,刚才老爷问起你在哪,我才想起来你还睡着,客人都到齐要上桌了!”
他换上旗袍,不紧不慢走到梳妆桌前,坐下来后打了几个哈欠,怔怔盯着镜子里发呆。王妈急得直跺脚,麻利地从梳妆盒里拿出首饰来往他耳朵上比划:“前几天才出了那样的事,还不顺着老爷的心,又要吃苦头么!快着些吧!这一串红宝石的耳坠子怎么样?”
他懒洋洋地摇一摇头,对着镜子扣盘扣,忽然从镜子里望见周盛业推门走了进来,便停住了动作。
周盛业粗声道:“做什么磨磨蹭蹭的,这都几点了!”
姜瓷把眼睛一垂,在首饰盒里挑拣起来。王妈忙把一张银狐毛披肩往姜瓷身上一裹:“就好了,就好了,老爷何必亲自上来,我们正要下去。”
周盛业打量他几眼,似乎很满意他的装扮,从口袋里拿出一条翡翠项链来往他颈上戴,缓和了语气,说:“糜岭刚刚交给我的,是送你的生辰礼,缅甸货,瞧瞧这水头多足,想买也买不着的好东西,你戴着下去见他。”
姜瓷僵着脸,依然拨弄着首饰盒里的珠宝。楼下的欢声笑闹一阵阵往屋里飘。虽是他的生辰宴,但今晚确实与他无关。
他低头瞥一眼那项链,说:“翡翠不配我这件金旗袍。”
周盛业盯着镜子里他的脸看了片刻,忽然攥住他头发狠狠一扯,将他从椅子上扯起来,仍不放手,把他整个人玩偶似的甩到左边又甩到右边。
王妈吓得大气也不敢出,立刻退了出去。姜瓷跌跌撞撞,脚尖几乎离了地,头发牵扯着头皮,似乎一张脸都要被生生揪离开去,痛得要叫出声来。
周盛业生怕闹得被楼下听见,把他甩到床上,拿过枕头往他脸上一捂,沉声喝道:“闭嘴!”见他没出声,才慢慢拿开枕头,指着他鼻子骂道:“下贱坯子!在我面前摆什么谱?我告诉你,你勾着陈家那窝囊废私奔的事还没完,一会儿在下面你若是还苦着脸搅了兴致,过了今夜,两笔账我一块跟你算!”
姜瓷两手攥着身下被子,指甲都挣得发白,咬紧牙关忍着痛意,坐起来整理头发,默默落下泪来。
周盛业见着又恼怒地叫道:“哭什么哭!给我笑!笑!”
他便擦了泪,抿紧嘴唇努力扯出一个笑,把翡翠项链摆正了,重新穿上了披肩。
周盛业理了理衣襟,喘几口气,仿佛刚才什么事都没发生,抓过他手挽在臂弯里,开朗地道:“这就对了,过生辰当然要开开心心!你今夜不用管其他人,只管把糜岭哄开心了,多给他灌些酒,他跟你说的所有的话,过后你再一字一句讲给我听。”
姜瓷打着冷颤,满背冷汗,眼里又浮出泪来。他借着撩头发的动作揩了揩眼角,低低地应了一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