屋里姜瓷听见糜岭这一声唤,立刻回过神,站起身要走,但被几人拽住了旗袍裙摆。他也顾不上那么多,就这么奔出去,那裙摆便被硬生生撕碎了,破布似的挂在他身上飘飘拂拂的,挡都挡不住他白肉肉的大腿。
男人们在厅里哄笑起来,他煞白着脸,浑身发抖,跑进走廊险些崴了脚,再走几步,看见糜岭也快步朝他来,便扑进了他怀里。
糜岭紧抱住他,脱了外套扎在他腰上,把那银狐披肩拢严了他上身,捧着他的脸便吻下来。他到底还是哭了,糜岭轻声哄了他几句,抱起他去了书房。
张志骁慢悠悠跟在后面也进去了。
三人坐在房里喝茶。
姜瓷不认识张志骁,也不知道他和糜岭的关系,更不明白他为什么跟过来,拘谨地蜷在沙发上,身上盖着毯子。他喝了许多酒,刚才被那样一吓,更是精神萎靡,耷拉着眼皮似乎要睡着。糜岭坐在一边翻书,把一只手伸在毯子下面,紧紧攥着姜瓷的腕。
张志骁低眉垂眼不敢多瞧,说:“糜兄要介绍给我认识的就是这一位么?”
糜岭便附在姜瓷耳边说:“这是我的朋友张志骁。”又对张志骁说:“他叫姜瓷,瓷器的瓷。”
张志骁便客套一句:“久仰久仰!我方才在桌上听你说话的口音……你不是香港人?”
姜瓷终于抬头看他一眼,说:“我是上海人。”
“哎哟,巧了!”张志骁用方言道:“吾也司上海宁!”
姜瓷猛一听到乡音,怔了半晌才回神,一下子挣开了糜岭的手,倾身向张志骁,颤声叫道:“张先生!吾老想回转起呀!侬同吾刚刚以载上海哪能啦?”*
他这样坐着,毯子也跟着挤到前面去堆在他胸前,后面露出一截子细腰和白软的腿来。糜岭把手碰一碰那儿,他便软了身子倒回糜岭身边,但仍然兴致昂然地望着张志骁。
张志骁看一眼耷拉着眉头的糜岭,往边上挪了挪,离远了他,说:“我这个人嘴巴笨,讲也讲不清楚……侬——侬哪天转起了,吾带侬白相!”*
一句话却逼得姜瓷一口气噎在胸口,气都喘不上。他连这金园都走不出,如何回上海?
糜岭立刻放下书来哄他。他揪着他衣服泪汪汪地说:“小舅舅,你叫他说,说给我听呀!”
张志骁一时满头大汗,手忙脚乱在身上摸索一番,拿出几粒梨膏糖来递到糜岭跟前,说:“我从上海带来的。”
姜瓷顿一顿哭声,捡了一粒来吃,不想哭得更厉害了,口齿不清地说:“小时候,我妈妈总买给我吃的,梨膏糖……”
糜岭拍着他背安抚,给张志骁使了个眼色,张志骁便说:“勿要哭了,侬欢喜吾再送点来。”
姜瓷立刻抹抹泪,急急地说:“好呀好呀,张先生侬千万勿要忘了!”
张志骁不放心他太太一个人在宾馆,这就要走,糜岭送他到了前院,叫自己的司机送他回去。两人站在车前,张志骁道:“我看他就是个想家的小孩子,单纯的很,也挺喜欢你,没有你说的那种心机。”
糜岭替他开了车门,含糊地说:“他一直是这样。”
“你觉得他从一开始就是装的?可是糜兄你想,古往今来,有几个人自愿入风尘?周盛业那样强势,姜瓷要是不听他的,还怎么在这儿活?或许都是被逼无奈。”
糜岭不言语,张志骁便也没有多说,再和他握一握手,道别坐进了车里。
回到书房,姜瓷眼泪还没收,抓着一把糖果宝贝似的捧在心口,看见他,便说:“小舅舅有没有再提醒张先生,要他带糖给我。”
糜岭坐下来拥着他:“他要是忘了,舅舅给你买。”
“上海糖,香港有卖吗?”
“买不到,舅舅让人去上海买。”
姜瓷脉脉望着他,撒着娇柔声说:“好个呀,灵的呀。”
糜岭笑起来:“上海话被你说得这样好听,我倒不知道你生在上海。”
“你又没有问过我。”他低眼去数手里的糖。
糜岭便说:“那我现在问,小宝是哪里人?”
“上海呀。”
他又学着方才听来的上海话的腔调:“那么上海是哪能一个地方?”
姜瓷听了吃吃地笑,搂住了他脖子,但仍把那些糖抓在手里。
糜岭问他要一颗尝尝,他不肯给,盯着糜岭看了片刻,张了张嘴,刚刚吃进去的小小一点的糖块腻在他舌上,就要化尽了。
“这么小也给舅舅尝,小宝可比我小气。”
“那你吃不吃吗?”他含糊说着,凑过来亲糜岭。
糜岭把他往怀里紧紧一搂,吻住他,尝到一片甜腻的梨子香,说:“不吃你那小气的糖,这儿有块更大更甜的糖,叫小宝糖!给不给舅舅吃?”
姜瓷咯咯笑得前仰后合,把手里的糖一抛,一挺身将糜岭压倒在沙发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