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才坐下。”
“哦……刚刚米米一直哭,我还抱她在屋子里转了几圈,但是哄不好她,我就想她会不会是饿了,所以……”他抿着唇不再说下去了,低头往衣襟下瞥一眼,米米吃得狼吞虎咽的。他还不能适应这种怪异的感觉,瑟缩着肩膀,恹恹地耷拉着眼睛。
糜岭打量着他的神色,想哄他几句,他却忽然嘴巴一憋哭了起来:“小舅舅,我好累……”
“好了好了,不哭,辛苦我们宝宝了。”糜岭说着就抱起米米,轻轻给她拍嗝,对姜瓷道:“张志骁过来了,我带米米去见见他,你累了就睡觉,晚点再起来吃饭,好吗?”
姜瓷不应声,拉过被子盖住了半张脸。糜岭看着他露在外面的水滴般白净的耳廓,静默半晌,忍着没碰,起身带米米出去了。
米米吃饱了,精神奕奕的,一路上啊啊呜呜地乱喊,张志骁大约听见了动静,知道糜岭腿不方便,便迎出来,见着孩子,兴高采烈地说:“米米,干爹来看你咯,高不高兴?”
她身上一件红肚兜,白胖的脸饱饱地往下坠,肚兜的红光再印到脸上,更衬得她喜庆,年画娃娃似的。张志骁愈看愈喜欢,一个劲儿逗她。坐到客室里,抱她在膝头,上上下下踮着脚,说:“哦,米米,骑马,干爹带你骑马,驾,驾,好不好玩?”一颠一颠的,她得了趣,咯咯笑个不停,颤巍巍举起小手指一指,“啊啊”地嚷了两声。
张志骁笑道:“啊,认出我了是不是?是干爹呀!”一边对糜岭说:“感觉米米比一般六个月大的孩子重,真敦实!”
糜岭心不在焉的应付了一句,记挂着姜瓷,坐了一会儿就又回去看他,走到房间前,往虚掩的门里一看,瞧见他坐在床畔抽抽搭搭地哭。犹豫片刻,还是没进去,怕惊着他,伸手将门轻轻阖上,快步离开了。
有天晚上,张志骁打电话来,说一位昆剧名角儿要在剧院登台,他恰好得了四张戏票,约着糜岭和姜瓷去剧院听戏。
姜瓷许久没出门了,起初还兴致盎然,把衣柜翻了个遍,一件件衣裳拿出来在身前比,最后挑了件碧绿的旗袍。他这一段日子都不怎么亲近糜岭,换衣服也要躲到浴室去。糜岭坐在房里等了一阵儿,忍不住去寻他,推开浴室门,猛然一个碧翠的影子嵌到眼睛里来,直把他看呆了。
姜瓷白胖的身体包在绿旗袍里,包得太满太饱,整个人像只紧匝匝的粽子,雪白的手臂米一般挤着往外溢,在那儿扭着身子拉拉链,腰际微微勒出几绺褶,更仿佛是绑了粽线,就等着人拆开去尝。
糜岭心猿意马,贴过去搂他腰,他却被吓着般猛地跳起来,手肘一挥,险些打到糜岭眼睛。两人都僵住了,默默对望片刻,都移开了视线。
“对不起……”姜瓷低低地说着,往贴在墙上的镜子里望了一望,只觉得自己怪异,便又垂下头又细声说:“对不起……我、我还是不出去了……”
糜岭还想劝,他只是摇着头,哽咽道:“我说了我不去了吗……”
只好作罢。糜岭去给张志骁打电话,找借口推掉了约会。回到房里,见他端端正正坐在床沿,头发虽然胡乱散着,但那样一副静静的姿态,显得尤为端凝富态,仿佛真的是某个官员商贾家的太太。糜岭有一瞬间的恍惚,好似在瞧一个陌生人。
有一段日子,两人试着把米米交给奶妈带,但是米米离了姜瓷不一会儿就要哭闹,见不到他就不罢休,只好又把米米带在身边。姜瓷被折腾得愈发萎靡。糜岭看着心焦,又不能替他,只好每天晚上多注意着,但凡姜米动一动,他就会醒。假如姜米不是为了饿肚子而哭,就快点儿抱她到房外去,哄她睡着了再抱回来。
这天米米半夜醒了,唔啊地嚷起来,倒没哭,糜岭马上起床,先亲了亲睡得沉的姜瓷,再抱了米米出去,在院子里散步。他想着姜瓷这一段日子照顾米米的辛苦,自顾自对她说起话来,道:“他每天心心念念都是你,嘴巴上也三句不离你,出去玩都不愿意了,从前在香港,他哪天不闹着要我带他出去玩儿,你瞧瞧现在他一心扑在你身上,爸爸想亲亲他,他都不愿意,你知不知道以前他只给爸爸碰啊?”
米米啵啵地碰着嘴唇,像是在学着叫“爸爸”,歪头好奇地望着他。他摸摸她的脸,用一种商量的语气道:“乖米米,你让让爸爸好不好?”
“啊噗阿噗……”孩子这样回应着。
糜岭就当她答应了,亲昵地蹭蹭她脸颊,哄她睡着后没带回房里,送到了奶妈那儿。
他再自己回房,躺到床上,刚搂住了姜瓷,姜瓷却忽然一个激灵醒了,不知是吓着了还是梦魇着了,抬手就朝他脸上打了一下。
打完,两人都愣住了。姜瓷朦朦胧胧,觉得自己没用力,然而偏偏是特别响亮的一个巴掌。糜岭抬手抚一抚脸,很快下了床就往外走。
姜瓷下意识想去拉他,然而已晚了一步,他一阵风似的走了出去,房门已经缓缓阖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