拍卖会定于这日巳初,但竞买者多半会提早抵达,先鉴赏一番拍品实物,心中好有个底数。时危等人亦是如此打算的,故而起了个早,待用过早膳,便卷了一包裹的银票出发了。
据此前探到的消息,按照九州通济行地下拍卖的惯例,拍卖结束后便要钱货两讫,不得拖延。
时危感叹:“幸好如今银票广为通行,否则人人都得抬几箱银子去了。”
与会者皆不准携带武器入场,但时危时暮剑不离身惯了,出门时仍是带了剑,顺便也带上了朔己和初雪两人。她们身份不够入不了场子,随行只是为了替两位宫主保管佩剑而已。杨玦倒是不见携带武器,只抱了一只白面文狸逗着。
一行五人到达九州通济行时,行内已是热闹非凡。她们转过前厅,进入偏厅,在偏厅的角落里与一名衣着独特的侍者对了通行口令。侍者撩起门帘将她们让进廊中,又有另外一名相似打扮的侍者上前为她们引路。
廊中和院内的人比外面少了许多,五人被引到楼梯前,有两名壮汉立在那里。时危明白这意味着若要上楼便不能带兵刃了,遂把剑交予朔己拿着,又从她手中接过装着银票的包裹,令她和初雪在廊中等候。时暮依样照做。领路的侍者带着三人上了二楼,未作停留便离开了。
所谓地下拍卖会当然并非设在地下,而是在九州通济行的三楼,而二楼仅是普通的黑市交易场所。但三楼不是人人都能进的。要想上去,要么得是道上有名的门派宗族的大人物或使者,要么得是黑市熟客中的贵客。
积石谷和蛰星宫如今虽不能与全盛时期相比,但旧日名声犹余,杨玦和时危、时暮顺利地通过了这关,一人得了一张号牌。时暮察觉,自她们报出家门起,周围就不时投来怪异的目光,令她有些忐忑。
她悄悄拽了拽时危的衣袖。
时危自然也感受到了那些目光。只是这几年她时常在外奔波,遇见得多了,也晓得了其中缘由,便不甚在意了。
她宽慰地牵住时暮的手,低声道:“无事的,不用管他们。”
时暮快速扫了几眼四周,犹豫地点头。
拍卖的场子设在三楼最宽敞亮堂的厅中,三人踏入时,里面已有数位客人,正站在一张长形案几前仔细察看此次的拍品。
那案几上陈列了九张托盘,每张托盘内放置一件拍品,旁边放块书有拍品名称的木牌。案几的一边,每张托盘后都立着个人,着侍者装束,仔细一看竟都是练家子。
“啧啧,真是戒备森严哪。”时危掂着手中的扇子,笑得一派轻松。
时暮却没心思注意这许多,因着她已被案几中央那颗硕大的夜明珠吸住了全部目光。
寻常的夜明珠仅有鸡蛋至拳头大小,然而案几上那颗,竟似一成年男子的头颅般大,泛着淡蓝的磷光。现下是日光强盛的白昼,可以想见,即便在无星无月的夜晚,它亦可以将这整间屋子照得敞亮。时暮不自觉地迈开步子朝它走去。
时危察觉到时暮的异样,顺着她的目光望去,眉头一皱,伸手拽住了时暮的腰带,沉声道:“离那颗珠子远些。”
“为何?”时暮脚下一个踉跄,回神不满道。
“现下不便,回去再解释。”时危目光仍停留在那夜明珠上,答得有些漫不经心。
二人说话间杨玦已经走向了离她们最近的那件拍品,在案几前站定,回身招呼道:“阿危。”
时危凑近一看,那正是传言中的东周残简。
令三人颇为意外的是,这篇简牍竟是玉石所制,而非寻常的竹篾。那玉简呈浅绿色,质地致密而半透,每枚玉简长八寸,宽二指,上阴刻十五字,凡十枚,似是一篇经文的序言部分。
时危戴上丝质手套,小心捧起它,曲指轻叩,听见清脆响声;又举起对着日光仔细观察了一会,方才归复原位。她瞥了眼凑上前来快要和她头碰头的时暮,朝玉简努了努嘴,笑道:“来,考考你。说说看?”
时暮感到被小瞧,翻了个白眼:“哼,说便说。此玉是上好的岫玉,色泽固非上佳,但胜在温润纯粹,水头亦足。其中沁色自然,偶有土咬痕迹,但大致保存完好;简上的大篆颇具楚风,与背面蟠虺纹年代相合,两端的打孔亦是春秋时的工艺,据此看来,应是真品。编线倒是新物,想来是年代久远,卖家得到它时原本的编线已经烂透了,便重新编缀的。只是……”
时暮说到这突然顿住,看了时危一眼。
只见时危赞许地看着她,追问道:“只是什么?”
“只是这篇名……我未曾听过。”时暮小声嘀咕。
“哈哈哈哈!”未及时危开口,一旁传来爽朗的笑声,一个身材魁梧的汉子上前一步,“小兄弟不必难为情,那本就是篇名不见经传的文章,你已是好眼力了!”
来人又对时危和时暮抱拳:“在下荆州罗柏,敢问两位小兄弟是何方人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