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以为单独跟奈特坐一桌,已经足以让她尴尬得用脚扣出一座魔法城堡了,没想到还有更加窘迫和难堪的处境正在等待着她。
按照惯例,东道主要在晚宴开始之前进行一番祝酒词的演讲。
叶栖萌并没有听进去多少,她的视线全都向下集中在了棕色的天鹅绒地毯上,试图躲避来自于霍克公爵和霍克伯爵的炽热目光。
奈特好像并未察觉她的异样,只是用最为标准的坐姿和微笑来应付他的父亲和叔叔,他似乎早就对这种场面的应对方式熟稔于心了。
不同于从小在这种环境下长大的奈特,叶栖萌看起来明显就是一个社交的新手,在桌布下躁动不安的双脚暴.露了她内心的惶恐不安。
她从未想过有一天要直面霍克公爵的好奇目光,虽然她就是另一位南方公爵的千金,但她还是对此表现出了难以掩盖的青涩。
意料之中的是,他们在结束那段充斥着陈词滥调的祝酒词后,坐到了奈特对面的空位之上。
同时入席的还有霍克公爵的夫人罗温娜·霍克,她比莱雅下午形容的模样还要美艳动人。即使身着保守低调的礼服,她那明艳的五官和红润的肌肤还是让人挪不开视线。
叶栖萌觉得她长得和卢琳娜教授有些相像,同样也喜欢用丝带,将略带银丝的金发在脑后绑成一个完美而简洁的发髻,并且会在发鬓前留了几绺碎发,让她显得更加慵懒和迷人。
可能是因为她们都属于美人辈出的尤莱斯家族,拥有着相同的美貌基因的关系,罗温娜夫人看起来也是同样的温柔和善,单从外表来看没有任何的攻击性。
霍克公爵罗塞尔·霍克倒是一副严肃的模样,不苟言笑的样子和萨曼莎教授有几分相似,这应该是霍克家族的一大特色,因为奈特的父亲伯霍克伯爵博伊德·霍克也是这幅表情。
在众宾客的注视下,好面子的他们并没有对叶栖萌这个显而易见的“混血种”表达过多的不满。
只是他们目不转睛地盯着她的样子,看起来仿佛不是在享用盘中的晚餐,而是想将她制成今晚的餐点,悉数吞噬进空荡荡的胃海之中。
罗温娜夫人手持红酒杯,看了一眼身边的罗塞尔,又转而将视线移向奈特身边的博伊德,顺便轻咳了一声想要提醒他们注意自己的形象。
只是这俩兄弟实在是太过专注于自己的好奇心,并没有察觉到罗温娜夫人的好意提醒,下意识的切肉动作也变得原始而粗暴,正如他们伪装在风度翩翩外表下的真实模样。
叶栖萌感受到了那股威胁的眼神,只是她并没有对此表达出自己的抗议。
她只是很奇怪奈特将她带到霍克家族席位上的源由,因为他的父亲和叔叔都是纯血的疯狂拥护者,至少在大众的面前是这样的极端形象。
“奈特,为什么不向我们介绍一下你的新同学呢?”
最终还是罗温娜夫人开口,打破了这场持续了好几分钟的僵局。
她用如外表般温柔的声音,抚慰了叶栖萌惶恐不安的内心,让她对于这位公爵夫人的好感又增添了几分。
“实在是抱歉,是我的疏忽。请允许我向诸位介绍,这是我的同学栖萌·外伊小姐。”奈特放下了手中的刀叉,用略带歉意的口吻向他们介绍着叶栖萌的身份,一丝不易察觉的笑容浮现在了他的嘴角之上。
罗温娜夫人换了一种更加友好的笑容,露出了她那口洁白细腻的牙齿,代替其他人发言道:“我们很高兴认识你,外伊小姐。”
“我也很荣幸能与你们共进晚餐,尊敬的公爵大人、公爵夫人与伯爵大人。”叶栖萌也礼貌地回应了罗温娜夫人的问候,虽然霍克公爵和霍克伯爵似乎并不是很高兴的样子。
“你是布莱卡古的学生吗?为什么我对你并没有印象。”霍克公爵——博伊德霍克提出了他的质疑:“你的头发怎么是绿色的,是有沼泽的血统?”
他似乎十分介怀于叶栖萌的真实血统。
如果他知道我是个纯血人类的话,估计会暴跳如雷吧?不过我才不会告诉他我的真实身份。
叶栖萌不屑地想到。
“绿发倒是颇为特别,真是一种美妙的颜色。”罗温娜夫人试图缓和再次僵化的气氛,但是对于另外两个老顽固来说,这只是徒劳而已。
叶栖萌感觉奈特这家伙也很不正常,他好像并没有受到现在桌上冰冷气氛的影响,只是一直摆着他那副看不出悲喜的假笑模样。
“父亲,她是怀特法尔的学生,是戴维斯大人招收的天才,一直都是新生当中的第一名。”还没等叶栖萌再次发言,奈特已经把她所有到底都揭了出来。
不知道是不是她的错觉,她总是觉得奈特的话语中暗含着不怀好意的腔调,尤其是他说到“怀特法尔”、“戴维斯大人”和“第一名”时候,好像刻意减缓和加重了语气。
“什么?你居然不是第一名!”突如其来的暴怒让叶栖萌有些措手不及,比起怀特法尔这个学院的出现,他貌似更加介意奈特并不是第一名这个事实。
博伊德的怒气让他的声调不自然地升高,吸引了大厅之内其他学生的目光。他们都纷纷停下了正在谈论的话题,将视线转移到了这位平日里从不发火的布莱卡古校长——博伊德·霍克的身上。
叶栖萌发现奈特并没有因此而表达出惶恐和不安,他只是静静地坐在桌上保持着绅士模样,像是一个没有感情的机器那般,目光空洞地凝视着博伊德火冒三丈的样子。
“孩子们,请继续享受你们的晚餐。”罗温娜夫人用一种颇具威严感的温柔语气,将学生们的好奇心挡了回去,顺便对博伊德劝慰道:“听说奈特的排名还是在前三,我也希望自己能有这么出色的孩子,玛丽娜的在天之灵应该会很欣慰吧。”
罗温娜夫人的话语像是倾盆大雨般,浇灭了博伊德即将喷涌而出的怒火。
但是他脸上的青筋依旧有明显的凸起,说明他的怒气还是没有完全消去,只是被他强行掩盖过去了而已。
“博伊德,你家的孩子真是优秀呢,还和混血种玩在一起。”沉默良久的罗塞尔·霍克突然用一种极其讽刺的语气,对着本就已经忍耐到极限的博伊德一顿嘲讽。
“奈特,你知道我们家的规矩吧。”博伊德还是忍住了怒火,并用一种冷漠的语气对着奈特说道:“晚宴后立刻回你的房间等我。”
“......”奈特没有回答,他身边的叶栖萌却注意到他的身体不自主地颤抖了一下,但是他并没有在脸上表现出过多的情绪。
“奈特,回答我。”博伊德用一种不容反驳的语气对着奈特再次命令道。
“是......父亲。”那一瞬间,奈特像是泄了气的气球一般,连清晰的口齿都变得含糊起来。
“你好像有点儿不情愿?”博伊德察觉到了奈特的情绪变化,他质问道。
“没有,父亲,我很开心您能这么关心我。”他提高了声调认真回答道。
话虽如此,但是奈特你的表情可和你的话语并不匹配啊!
叶栖萌在心中吐槽道。
这场晚宴真是叶栖萌目前为止最为难熬的时刻,她根本没有心思享受盘中的美食。
即使盘中的炖羊肉是北域最为出名的一道佳肴,由昂贵且难以饲养的黑山羊烹饪而成,连调料都是精选的最高品质天然植物。整道菜散发着原汁原味的芳香气息,但她还是无法心安理得地吃完这顿晚饭。
更不要说后来的几道菜和甜点,都悉数被她的大脑自动忽略,未尝一口。
霍克公爵和霍克伯爵并没有继续过多的盘问,想来按照他们的身份地位,想要知晓叶栖萌的身份来历,并不是一件困难的事情,何必向她这个当事人询问可能是谎言的回答。
罗温娜夫人也只是独自喝着杯中的红酒,没有再插在他们当中再做一位毫无疑义的“调解员”。
叶栖萌并不在乎这些虚伪的霍克们怎么想,她现在只想快点结束这场气氛诡异的晚宴,回到阁楼房间好好睡上一觉,直接将今晚发生的一切都抛之脑后。
但她还是注意到了奈特,他仿佛是被人下了静止咒语一般,手中握着刀叉但是神情却异常涣散,并且已经保持这副奇怪的样子很久了!
该死,我为什么会突然关心起他来,他在萨曼莎教授的课堂上差点儿就杀了我!
叶栖萌在内心时刻提醒自己。
难道他不累吗?该死,我居然有点儿好奇这个疯子的脑子里到底在想些什么!
她越控制自己,就变得越失控。
“你......不吃东西吗?”看着被侍从一盘盘撤下的美味佳肴,叶栖萌终于是按耐不住心中的好奇心,扭头向奈特小声耳语道。
在话语传递到耳畔的那一刻,奈特就像是刚被融化的冰人那样,奇迹般地眨了眨那深邃的蓝色眼眸,瞬间从僵硬状态活了过来。
他手上的动作停滞了那么一两秒钟,随即放下了手中的刀叉,扭过头来贴近叶栖萌的讶异面庞,指着她盘中的甜点,轻语道:“你不是也没有吃吗?”
“啊?这能一样?还是说你想要我的?”叶栖萌被他突如其来的反问给搞懵了。
奈特似乎是被她的呆滞模样逗笑了,“噗哧——”一声就笑了出来。
即使他刻意降低了笑声,没有让对面的霍克家长辈们听到他们的窃窃私语,她还是听出了他笑容中的无奈。
“你这是无可奈何的笑容吗?”叶栖萌发现自己对这个家伙还真是藏不住话。
“也许吧......”奈特若有所思道:“你知道吧,我们是一类人。”
“我觉得我跟你不是一类人。”叶栖萌觉得自己真是疯了,肯定是被奈特传染了某种精神疾病,所以才会认真思考起这个奇怪的问题。
“我们不都是混血种吗?”奈特直言不讳道。
“......”叶栖萌没有想到他这么直接,对于这个问题她实在是没有办法反驳,她总不能说自己是纯种人类。
“你看我们是一类人吧。”奈特好像变成了一个话痨,比之前的任何时候都要话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