薛骋怀和张景澄才起了身。
老翁将小黑抱在怀中,缓缓的向这边走来。
径直略过张氏一干人等,上了台阶。
夏大爷冲着他揖了揖手。
老翁怀里抱着小黑,多余的动作不便做,只点了点头。
垂眸看了眼夏淮叶,“这是你家的姑娘?”
“回先生的话,正是。”夏大爷温声回道。
夏淮叶没等父亲提点,直接冲着老翁行了个礼,“先生好,学生夏淮叶。”
她偶尔随着父亲出入国子监。
见里面的人都是这样讲话的。
老翁摸了摸胡子,满意的点了点头,“你今日既入我书塾,上我的课,那便算是我的学生。先生这样的泛泛之称便不要叫了,从今以后按我的规矩,唤我一声夫子即可。”
夏淮叶聪明,又伸出她那肥嫩等我小手,冲着那老翁行了个礼,一字一句道,“夫子好。”
夫子摸了摸胡子,哈哈一笑。
“好。”
张氏这边着急,生怕自己的女儿被冷落。
想着为女儿说些话。
却被夫子打断。
“夏大爷和夫人都请回吧,我这儿是给孩子们上学的地方,二位再待下去怕是不太好。”
小黑也跟着“汪汪”了几声,像是在附和。
夏大爷只再行了礼,又摸了摸夏淮叶的头,便离开了。
张氏看见夏大爷离开的麻利,又知晓王夫子的脾气,不敢再说什么,也轻轻府了俯身,离开了。
待人都走后,王夫子放下了小黑,任它自己在一旁静静的玩耍。
又让薛骋怀和张景澄都回到自己的座位,告诉了两个女学生哪两个位置是空的,让她们自己选。
夏意柔不知抽了什么风,竟然先让夏淮叶选。
可长幼有序,夏淮叶虽疑惑于夏意柔今日的大度,但还是拒绝了。
于是夏意柔便选了第一排,靠着薛骋怀的座位。
夏淮叶便自然的坐到了第二排,靠着张景澄的位置。
此时还差一刻钟就要到辰时了,可还空着三张座位。
晨起春风拂面,夏淮叶时常早起,此刻不觉得困倦,一双大眼睛乌亮。
看完书桌上的笔墨纸砚,又情不自禁的往远处的小黑身上看去。
小黑此刻正在远处的院子里,玩着路上石板间的杂草。
一会儿扑腾着起来,一会又哗啦一下趴着。
夏淮叶觉得有趣极了。
不知不觉辰时就快到了,夫子翻开他身前的书,等待着。
这个时候一阵沉闷的脚步声传来,从小径走来了一个背着灰色书包,微微低着头的男孩儿。
夏淮叶认得他,他是五哥哥,夏初允,夏三爷的儿子。
夏初允趿拉着步子,走上了台阶,冲着夫子行了个礼,然后便坐到了张景澄后面的那个位置。
眼下……
就剩夏淮叶身后的位子是空的了。
辰时已到,那人还没来,夫子也没等,便直接开始上课。
夫子今日讲《论语》,因着夏淮叶和夏意柔之前并未上过课,没有底子。
夫子只给了她们一人一张帖子,让她们临摹。
课,便正式开了。
春日清晨凉爽,便是现在辰时过半,日光洒满私塾的庭院,也不让人觉得燥热。
夏淮叶握着笔,虽不熟练,但还是一个字一个字的跟着帖子上的笔画在走。
虽无起落顿势,但字形却清晰可见,这对于一个四岁的孩子来讲,已是不易。
就是她身前的夏意柔也做不到如此。
头顶旭日暖阳,耳畔书声朗朗。
夏淮叶肉嘟嘟的小脸开心的漾满了笑意。
夫子在教书的间隙,偷偷的抬起眼,瞧了眼新来的两个女学生,不动声色的端详了会儿,面无表情的略过夏意柔,然后看着夏淮叶,心中微微点了点头。
不愧是之川的孩子,年纪小,稳的住。
可并不是所有的孩子,都稳的住。
就比如接下来这位。
眼瞧着辰时就快过了,第一节课也要结束了。
这个时候小门那边突然传出来一阵急促的跑步声,不仅惊动了书塾里读书的学生们。
还将烤着日头,打着盹儿的小黑给惊醒了。
小黑冲着小门那“汪汪汪”的叫了好几声。
只见一个人影“嗖”的一声从门那边窜了出来。
等人到了眼前我,才瞧清楚,大概和薛骋怀他们差不多的年纪。
不过人却邋遢了许多。
好多衣服扣子都扣错了,脸上也灰扑扑的。
长相虽说不如薛骋怀和张景澄出众,但一双棋子耳却长的极好。[1]
他气喘吁吁的停在台阶下,怯怯的看了一眼夫子后,不等夫子发声就自觉的站到了院子里墙边的那棵大槐树下。
背着书袋,老老实实的立着。
第一节课下了,夫子离开了院子回自己的小院休憩。
给学生二刻的时间休息。[2]
临走的时候冷冷的瞥了眼那个迟到的男孩儿,“我不回来,就一直立着,不准离开。”
“是,夫子。”那男孩儿耷拉着脑袋回道。
等夫子离开了。
学堂里炸开了锅。
带头闹腾的就是张景澄。
他没离开座位,远远的就冲着那站在槐树下的男孩儿喊道,“曹鸿翼!你今天是又起晚了,还是又跟别人打架啦?”
曹鸿翼白了一眼张景澄,没同他讲话。
张景澄觉得不好玩,拉着薛骋怀和夏初允就离了位置跑到曹鸿翼跟前。
对着他左瞧瞧,右看看,随后仰着头哈哈笑:“你瞧瞧你,衣服扣子都没扣好,脸还是脏的,我猜你是起晚了,加上路上又打了一架!”
“关你屁事!”曹鸿翼被张景澄说的小脸一红,平日里无所谓,今日他瞧见有两个眼生的妹妹,本来就羞涩,再被张景澄揭了老底,更是恼羞成怒。
他生的粗壮,虽年岁不大,但是举起的拳头看着就跟个小铁球一样。
眼瞧着就要往张景澄脑袋上落过去,却被张景澄一个闪躲给躲开了。
曹鸿翼下意识就要出脚,张景澄却指着他的鼻子,笑嘻嘻的说,“唉!夫子说了,不!准!离!开!”
曹鸿翼是曹国公府的孩子,一家子武将,都没大念过书,嘴皮子不如张家的厉害。
这会子,整张脸憋成了酱紫色。
眼瞅着就要爆发了。
薛骋怀哈哈一笑,搂过曹鸿翼的肩膀,拍了拍,安抚道,“好了,你又不是不知道景澄的性子,他就是同你闹着玩,你当真才是中了他的套儿。”
张景澄的鬼心思被薛骋怀戳穿,摊了摊手,抱怨:“骋怀,你这样就很没意思了。”
随即,四个孩子不知道又嘀咕了些什么,都开始仰着天“哈哈哈哈”的大笑起来。
笑声穿过书塾的院子,仿佛都能透到内院。
整个夏府都被渲得暖洋洋,乐呵呵的。
此时风光正好,整个院子都被阳光洒满,夏淮叶看着对面槐树下的几个哥哥嬉笑打闹,整个小身子又都被日光烘的暖暖的,她不禁舒服的眯起了眼。
心想,或许夏府的日子也没有娘亲形容的那么可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