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别笑了!”杨林森忍无可忍,低声怒吼。
沈新乔实在受不了,额头抵在车窗笑得浑身抽搐。
“有那么好笑吗?杨林森快要被他气死。
自从知道他小名叫“小木头”,沈新乔就开始笑,在医院里笑得止不住,抖成手机振动模式,护士换药都换不成,最后只能让杨林森出去才强忍住。
“好笑的不是名字......”沈新乔许久没这样狂笑过了,五脏六腑都疼,“我笑的是,你这熊样,怎么好意思叫小木头,应该是大木头。”
“那是小时候!”杨林森郁闷,“我八岁时我妈就去世了,长大后想听他叫大木头也听不到了。”
沈新乔顿觉心酸,喝了半瓶水缓和下来,犹豫问道,“你妈妈是怎么去世的?”
“我没跟你说过吗?”杨林森回想,“我记得跟你说过的,那年春天你非要吃香椿芽,村里的香椿树种在河边,又细又高,为了你给你弄我还掉进河里,顺便摸了两条大鱼。我们在河边烤鱼吃时我跟你说的。”
沈新乔抿嘴笑了笑,现在想起当时乡村的时光,真是人生中难得的悠闲快乐。
“你记错了,那天你只说了你父母认识的过程,还有你妈去世后你爸性情大变。”
“是吗?”杨林森突然很失落,“我一直以为那天我什么都说了,记得我们说了整整一个下午,晚上十点多才回去,让肖鸣夜找了一个多小时,找到时气得跟我打了一架,原来是我记错了。”
他眼神直视前方,却没有聚焦,沈新乔不懂他怎么突然伤怀起来,或许也在怀念当初单纯的快乐。
杨林森爸爸总说儿子是个小混蛋,可杨林森跟他完全是一个模子刻出来的,他自己年轻时也是个混蛋。
他父母早亡,吃百家饭长大,房无一间地无一垄,乐得做个逍遥神仙。天天不务正业,跟一帮朋友到处乱串,今天这家混一顿,明天那家睡一晚,不过他这人勤快,任谁家找他干活都会去帮忙。倒也是无病五灾活到二十岁。
本以为就这样混一辈子,直到遇见杨林森妈妈。他妈妈年轻时,家里人都会些吹拉弹唱,农忙时种地,农闲时组几个人,一起赶红白喜事吹喇叭唱戏。
他妈妈跟着长辈学的豫剧,是位女老生,专唱包公。农村的戏班子不讲究唱的好不好,就是图个热闹。她当时只有十八岁,瘦瘦弱弱的一个少女,一开嗓气势惊天动地,震慑全场。
那年村子里有位老人去世,子孙们有钱,请了杨林森妈妈家的戏班去唱三天戏。那时农村没有娱乐活动,有唱戏的去能轰动周边七八个村子都赶去听。
他爸爸在主家帮忙,晚上早早抢了最前的位置听戏。这种唱红白喜事的台子很简陋,唱戏妆也不化。他爸最开始见班里一个小女孩,还以为是打杂的,谁知道开场后她摆好架势上去,一嗓子把他心都吼没了。
从此他就丢了魂一般,天天跟着戏班跑,一定要人家嫁给她。被杨林森舅舅打的鼻青脸肿也不逃,好在他一腔真心打动了杨林森妈妈,最后真的结婚了。
他也彻底变了个人,勤勤恳恳干活挣钱,盖了新房过上好日子。杨林森上学后,他们搬到县城住,他在矿上干活,杨林森妈妈偶尔到附近建筑工地打零工,一家人过得踏实幸福。
杨林森八岁那年暑假,他正跟一帮小伙伴在水库游泳,听人在岸上大声叫他回去,说他妈妈在建筑工地干活时摔了下来。
他惊慌上了车,以为去医院,谁知直接去了太平间,见了他妈妈最后一面。
他爸当时就疯了,跪在地上大喊大叫却流不出一滴眼泪。好不容易平静下来,人也魔怔了,躺着不会动,不吃不喝,眼神直愣愣地流口水。
好在他妈妈打工的建筑工地是正规工程,赔偿款很快就顺利下来。杨林森爸爸傻了一年才缓过来,用这笔钱承包了矿场,渐渐把生意做大了。
他再也没结婚,又找回以前混混的本质,只不过从一无所有的小混混变成了有钱的老混混。尽管如此他口碑可一点不差,人到中年又有钱,长得也不赖,身边自然围着许多女人,可他无论怎么胡闹,绝对不招惹有家庭或者本分的女孩子,认为那是祸害人家。
所以当年杨林森失踪后,沈新乔去当地打听,街坊邻居才会说他老爸天天忙活寡妇,没时间管儿子。
沈新乔心里不是滋味,后悔提起这个话题。
“没关系。”杨林森笑了笑,“我都忘记我妈长什么样了,只认为是家里照片上的模样,这样也好,我妈永远年轻。”
“有时间回老家看看你爸。”沈新乔说。
“暂时不能回去,再过段时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