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哦,那么你找我所谓何事?”沈定支着侧脸,眼皮耷拉,一脸倦容。
姜澄明先愣后笑,且是放声大笑,仿佛沈定的话戳中他的笑穴。他看沈定的眼神愈发深邃:“你真的很像她。”
沈定并没追问,仍是一副“有屁快放,说完我好去睡觉”的困顿姿态,指尖转着杯子边缘。
清脆一声,姜澄明往桌上放了个东西:“物归原主。”
沈定抬眸看去,瞳孔骤缩,是他的镯子。他缓慢伸手拿过,镯子依旧清凉剔透,却已物是人非。
“这个怎么会……”沈定看向姜澄明。
“那魔头落下的,你将他当自己人,他却未必重情,将你送他之物弃之如履。”
“你怎么知道这是我的?又怎知是我送他的?”沈定盯着他。
姜澄明却是叹了口气:“你看。”说着挽起右边衣袖,一个青色镯子恰好圈住他手腕,只能略略上下移动。
沈定瞬间坐直身子,盯着那镯子,又看了看自己手上的,两个镯子除了颜色以外,其他像是一个模子刻出来的。
“这镯子原有一青一白两个,是我母亲传于我,青的给我,白的给今生挚爱。她是个极美极好的女子,温婉良善,多才多艺,我看到她的第一眼便交了心。”姜澄明回忆道。
沈定已恢复先前的姿态:“这和我有什么关系?世上镯子并非孤品,许是碰巧与我这个一样而已。”
“这镯子又唤月光镯,平时看着无异,遇水便会发光,如月光般皎洁,是也不是?”姜澄明道。
“那又如何?”
“这种材质的玉石,是我曾祖父当年随人去外域,在一处深山偶然寻得,举世无双,打成这一对镯子送与我曾祖母,再代代相传。平生我并未再见到过有相似的材质出现。青的我戴到今日,从未有半刻离身。这只白的,四十七年前我送给了她。”姜澄明目光灼灼。
“姜掌门,你到底想说什么?”沈定心里隐隐有了答案,手紧紧握着镯子,指尖泛白。
“你是我姜家所出,根本不是沈匀的外孙,而是我姜澄明的!”姜澄明挑明道。
“不可能!”沈定本能否定。
“这个镯子就是最好的证据,且你的眉眼隐隐有她的影子,我第一次见你便觉熟悉。”姜澄明更显激动,说着竟半起身扯开沈定前襟,一枚淡粉色似心形的胎记在沈定左胸膛处,“她的身上也有这样一处胎记,位置形状一模一样!这也是巧合么?”
沈定脸色发白,犹自震惊。姜澄明脸色稍缓,将沈定衣襟拢好,坐了回去:“我是十五岁遇到的阿月,那是我第一次下山。少年玩性重,多次听外出任务的师哥们说起外出时的所见所闻,不禁心生向往。有一次得到机会,和几位玩得好的师兄弟溜下山,结果他们竟是去逛花楼。我劝他们走,但他们不肯,非要看……后来阿月出来了,我看了一眼自此再忘不了。”
“但我们终究没能在一起,原因很俗套,我父母不同意,给我配了一个所谓门当户对的门派之女。若我非要娶,可以娶阿月做妾。但她出淤泥而不染,若非一生一世一双人,她宁为玉碎不为瓦全,对我避而不见。后来我也因为派中事务繁杂,加上年轻心高气傲,气她不肯为自己妥协,就这么断了。”姜澄明感概,提起往事,依旧意难平。
“几年后一次出任务,我与阿月重逢,她竟还做着老本行。我以为凭她的才貌,找个好人家疼她爱她并不难,却不想她依旧流落风尘,浓妆艳抹,当众与男子调情嬉笑,全然没了初时的傲气与清纯,同那些烟花女子同流合污。我试图劝她,但她浑身都是刺,她还是恨,恨我薄情、恨我负心另娶他人。说她会变成这样都是因为我,我无话可说,最后不欢而散。”
“我暗中派人给了她一笔银子,足以保她后半生无忧,听说她还有了个女儿,希望她能和女儿居有定所。她要了那笔银子,可并没有替自己赎身,反而将女儿也往火坑里推。我道人心易变,既然这是她的选择,我也无法强求。自此再没她的消息,彼此相忘于江湖。”姜澄明脸色辨不分明。
“再后来,我收到一封信,是阿月寄来的。原来那是我的女儿,我和她有一个女儿,叫思思。她让思思步她的后尘,她在报复我。可她却不是写信诉说复仇的喜悦,而是让我救我们的女儿。她与一个书生相爱并有了身孕,招来其他爱慕者忌恨,意欲弄死那书生,也恐他们对思思不利。行凶者是七大派的人,可等我赶到那书生的住处,却发现七大派的三人已经死了。他们身上中了银针,定是被魔教教主司空彻所杀。虽不知那书生是何身份,但与魔教必然脱不了干系。思思也不知所踪,一介弱女子还身怀六甲却无处可寻。要么已经遇害,要么有人将她藏了起来。”
“但那时魔教愈发猖狂,百家联合讨伐魔教,我身为玄门之主,不得不以大局为重。围剿大同山一役,玄门元气大伤,门派百废待兴。寻找思思一事一再耽搁,阿月思念成疾,最后郁郁而终。我这些年也没有放弃寻找,本以不报希望,不曾想在和尘举办的比武大会上见到你。”
“原来是沈二姑娘救了你,待你如己出。沈定,我、我才是你的外公。”姜澄明眼眶湿润泛红,自己把自己说哭了。
沈定轻笑:“是么?那你敢公开我的身份么?你能当着所有人的面承认我是你的外孙么?”
姜澄明愣怔:“我……”
等了半天没有下文,沈定点点头:“嗯,我知道了。”
“所以姜掌门和我说这么多,是想让我做什么?”沈定冷冷看着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