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将蒙蒙亮的时候,公鸡开始不安分地“喔喔”叫唤,生生扰了人清梦。槐南村里开始亮起点点的星火,间杂着乡野妇人粗鄙的谩骂声和小孩的啼哭声,像无数个平常的清晨一般,村里人又开始了一天的劳作。
张涵之轻手轻脚地从床上起身,还不忘给宇哥紧了紧被子。虽说已到了夏季,但早晨这倒峭的寒意也不是一般孩子受得住的。洗漱一番过后,张涵之不忘到灶房烧上一壶开水,并“咕咕“热上一锅稀粥,等到芜娘起床便能食用了。他自己只就着水瓢润了润嘴便出门了。
待张嫂把收拾妥当的张哥送出门时看到的便是这样一个翩翩公子。身着藏青色长衫,衣领和袖口处都收拾得服服帖帖,头发用同色的襟带挽了个髻,头颅微昂,身姿挺拔的立在那,一手背于身后,一手拿着镰刀,即使拿着这样寻常的物件,却也无端生出一身气派。
张嫂和张哥看见这样的张家涵之,不由对视一眼笑了。不为别的,单单这务农,却穿得一身的华服,也不怕被那稻穗割破,白白糟蹋件衣裳。
张哥是个老实汉子,忍不住开口提点道:
“我说涵之兄弟,你这是赶集呢还是下地呢?穿这样好的衣裳,也不怕糟蹋啊。”
话音刚落,又是一阵爽朗的笑声。张涵之羞罕地瞧瞧张哥身上满是补丁的麻衣,再看看自己一身棉质的长衫,脸上有些挂不住。
“咳咳,张哥所言极是。我这便回家换上一身,还望张哥在此稍等片刻。”话音一落,即转头回家了。张涵之何时被人如此嘲笑过,以往村里谁看见读书人不都高看几分,如今还未开始劳作,便闹出这等洋相,耳朵尖都红了。匆匆忙忙从家里换了早些年不穿的补丁衣裳,和张哥朝着村子外的田地走去。
槐南村地理位置不错,往村口一路向北,过了一颗老槐树便能见一条溪,再往北便是槐北村的地界了。从村尾一路往南,便能见大片广袤的田地紧紧围着村子。村里人聪明,在那河水的上游开凿挖渠,引了活水注田,年年不靠雨水,这地里的收成也能有个保障。只不像前两年天之大旱,闹得这溪水也没干涸,生生是断了村里人的活路。
等张涵之一行人走到田边时,天已经大亮了。庄稼地旁都三三两两的有人开始干活。金黄的麦穗在阳光下显得格外的耀眼,放眼望去,到处是一派丰收的景象。
远远的,大伙看见张哥一行人,都开始嘀咕起来。最先发话是张哥家地旁的汉子大柱。大柱小时候也和张涵之一道上过学,却被刘老秀才赠了一句“朽木不可雕”,连《论语》都尚未读顺便早早的辍学回家了。她娘也是个掐尖要强的,把大柱好吃好喝的供着,长成了五大三粗,虎背熊腰的模样,是田地里的一把好手。论这地里的活计,他一人能顶好几个壮汉呢。家里也渐渐殷实起来。复又对比起张涵之家近年来的窘况,他娘逢人便是要说上三分的。“当年被刘老先生夸得天花乱坠的读书人,不也撑不起门面?如何和他儿子比?不过是个破落户罢了。”话虽刻薄,却也不得不说道出了几分实话。
大柱性子随了他娘,当年因先生一句“愚钝”辍学,这些年便从这庄稼地里找到了自信。瞧瞧,比起张涵之那软蛋,我可是村口一等一的好手。那张涵之也不知有个什么好的,不仅取了个千娇百媚的娘子,娘子还一心送他读书,半点不舍得他劳苦。说到这些,大柱也是有些怨的。只是这世人都看重读书人,他平日里也不好像个娘们儿似的唧唧哇哇说些闲话。如今,瞧见那个从不踏出“闺房”半步的张涵之也跟着来地里,他估摸着是这涵之娘子终于死心了,放弃那科考的路子了。
哼!也不想想,这大宋朝疆域无数,万千学子苦读数载都削尖了脑袋想要凭借科考升官晋爵、光宗耀祖,如何是他这庸人能肖想的?如今好不容易逮着机会了,他打定主意要好生羞辱这张涵之一番。
“哟,这不是子修兄吗?你今儿怎么也来这庄稼地了?不在家读你那圣贤书,倒跑到这地里来吟诗作对了?”挤兑完,便是一阵放肆的大笑。旁人本就好奇,听完此言,也跟着高高低低的笑起来。(注:张涵之字子修)
“是啊,涵之,你不在家伺候老婆孩子,跑着来干嘛啊?”一旁的围观的众人也发话了。这群人里不少曾跟着刘老秀才习字,但都没有张涵之这般有读书的天分。此刻看见这曾经压他们一筹的读书人也开始捡起农活,不免上来奚落一通。
张涵之一时胀红了脸。平日里这些人看见他无不客客气气的,何时遭遇过这般挤兑。他一时不知作何回答,僵在原地,走也不是,留也不是。若是此处有个地洞,怕是恨不得咬钻进去了。
张哥不忍,开口帮衬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