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穿一件灰白风衣,鞋上粘着一点泥,整个人显得有点累,但背还是挺的。
“你看那女生……”阿夏轻声碰了碰我,“她像不像那种从北方大学转来写诗的转学生?”
我没理她,只是默默把她走过的方向扫了一眼。
突然想起店里有一本放了很久的素描本,那本旧素描本,封面泛白,夹着几页散乱的便签。第一页,是个坐在窗边的女生侧影。清瘦、安静,发尾卷了一点,和这个女生很像。
我从柜子最上方拿起了素描本,递给啊夏。
我俩对视了一眼。
阿夏低声说:“你别告诉我,这画的是她。”
我没吭声,翻开下一页。
有些画线条细,有些像是匆匆画下的,甚至还有用橡皮擦过的痕迹。但无一例外,主角全是同一个女孩,站在教室门口、靠着图书馆栏杆、独自坐在海边阶梯。
每一页都有花样字L。
这时她已经走到门口,准备离开。
我不知道哪来的勇气,叫住了她:“您好,打扰一下。”
她停下脚步,回头时眼神淡淡的,但没不耐烦。
“我想问问这本素描本是您的吗?”
“刚刚注意到您,觉得您和素描本里的人很像,这个素描本落在这很久了,我们没有私自打开过,只是上次落下的时候就是打开的,因为感觉肯定对客人很重要,所以我们就一直收着。”
她低头看了眼封面,手顿了一下,还是伸手接了过去。
许嗔翻到一页时,发现角落有一句话:“你看我这么努力学习,就知道我是要当第一的。喜欢你这件事也是如此”
翻到第三页的时候,她动作明显慢了。
她盯着那张画了很久,像是想说什么,却只轻轻吐出一句:“……谢谢。”
“是你认识的人画的吗?”阿夏忍不住问。
她没回答。
只是把素描本合上,轻轻抱在胸前,道了声谢,然后转身离开。
她走出门时,雨刚下起来。她没带伞,也没急着走,就站在店门口,低头看着那本素描本,像是隔着六年,重新捧起了一个被藏起来的旧故事。
她拨通了手机通话记录中显示三天前通话十来分钟名为郑钦HR的电话。
“您之前说的条件,我这边接受,下周一可以入职”
挂了电话,太阳出来了,彩虹挂在了天边。
许嗔拖着行李箱走进岑港那片老小区时,天还亮着。
她站在熟悉的巷口发了一会儿呆,直到远处有小孩追着球跑过来,她才低头看看导航,确认自己没走错。
那是一条她几乎闭着眼都能走完的小路,当年她和季狸常常走这条路去买菜,拐角那家杂货铺现在还在,招牌褪了色,门口那棵枇杷树枝头上结着几颗青果。
房东比她记忆中老了些,笑容却没变。
“你一打电话我就觉得耳熟,”她笑着接过行李,“这么巧,我这边刚好空出一套。”
许嗔心里“咯噔”了一下。
这么巧。
她跟着房东上楼,楼道里还留着旧漆的味道。推开门的那一刻,她几乎以为自己穿越回了六年前。
房子没有想象中那样空旷冷清。客厅里摆着旧款沙发和茶几,阳台挂着素色的帘子,光从帘子缝隙透进来,打在白净的地砖上,有种恍惚的熟悉。
甚至连厨房那只青花瓷杯还放在架子上。
“这些……是之前租客留下的吗?”
“倒也不是。房子是新业主的,她说家具都留着没动,”房东摆摆手,“买下之后没怎么住,一直空着。我看你这情况也合适,就带你看看,刚刚好。”
许嗔没再问。
她站在窗边,望着对面那栋楼的阳台。
风从城市的缝隙间吹过来,带着若有似无的花香,是栀子花的味道,是季狸曾经最怕也最爱的花香。
季狸坐在对门那间屋子的书桌前,一支笔握在指尖轻轻转动。
她早在一个月前就听房东说,有个女孩打电话来问,声音有点耳熟。
她没急着问是谁。
只是下楼去看了一眼,小区门口站着的那个人,是她在梦里无数次走近又不敢靠近的影子。
她一声没吭地转身上楼,把房东留着的备用钥匙重新检查了一遍,又打开那间屋子的窗,让风进去,把那些她亲手摆放的旧物,吹得更自然一些。
她还记得那个靠垫,是许嗔高一时抱着睡午觉用的;窗台的花瓶里插着两支干花,是她前段时间路过旧花市时买的,颜色淡淡的,是许嗔会喜欢的样子。
那房子她一年前就买下了。
对门这一套也是。
她当时告诉房东:“这两套房子都留着,等她回来。如果她想租,就租给她。别说是谁的房子。”
现在她真的回来了。
季狸轻轻放下笔,站起身,走到窗边,小心翼翼拨开一点帘子。
她看见许嗔站在阳台上,低着头擦玻璃的侧影,熟悉得让她指尖发麻。
她下意识想开口,想喊她的名字。
可嗓子一紧,她什么也没说。
只是望着她,像当年坐在操场上看着那个明亮又温柔的身影,不敢靠近,也舍不得错过。
许嗔在整理厨房的时候,发现柜子最里面放着一只保温杯,像是被人精心擦过。
她捧在手里看了很久,才想起这款保温杯似乎是某年校庆上送的限量款,那年她和季狸只抢到一只,两人谁也舍不得用,后来被季狸收了起来。
她盯着杯子发了会儿呆,突然笑了。
“可能是巧合吧”她喃喃。
她想,如果季狸看到这房子现在的样子,会不会也觉得像以前那样,两个人刚住进来,什么都不懂,却又笨拙而热切地期待未来。
夜色一点点落下来。
她在对门的客厅点了一盏灯,光洒在半开的门上,像一场刚刚开始的、无声的告白。
而那盏灯的光,穿过走廊缝隙,悄悄照亮了对门季狸的脚边。
她坐在地毯上,抱着膝盖,看着门外的那束光发了很久的呆。
终于露出了许久没有的笑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