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们胡说!我爹爹如今在城里做生意,是赚了银子的,不是什么借来的钱!”
“你爹就是个代笔的书生,能挣多少钱?我爹还在城里的大店铺里当差呢,也挣不回锦缎的钱啊!”小伙伴里一个家境略好些的男孩不忿。
“还有啊!我还听我娘说你爹没钱继续读书了!明年下不了场啦!”这个声音来自幸灾乐祸地咸蛋儿,他的母亲便是乡里最会三八的那群婆子之一,所以自小便爱斜眼看人,学了一身流气。
“不可能!我爹爹是要考状元做大官的!你们骗我!”宇哥儿骤然听得这么多消息已经有些受不住,又思及这几个月来爹爹忙着去县城里代笔,已经很少和自己一起文殊温书的事,一时心神恍惚之下,丢下手里拽得紧紧的蜜饯,头也不回地往家奔去。
芜娘还在收拾院子,便看见宇哥儿风风火火地跑了回来,跑进自己房间也不知道在捣鼓什么,乒乒乓乓的,好一阵声响。
芜娘好奇,跟进去看时,宇哥儿已经把他那些锦缎做的衣裳全翻出来,乱哄哄的铺在地上,蹲在一旁数他钱罐里的角银子。看见芜娘走进来,忍了一路的眼泪不断线地开始往下落。
“娘!他们说的是不是真的?宇哥儿不要漂亮衣服,也不要银子!宇哥儿要爹回来一起读书!宇哥儿要爹!”扑进芜娘怀里的宇哥儿瞬间化身成小泪包。
“芜娘一听便知昨日之事不知怎么的传入了宇哥儿耳朵里!”心里忍不住记了这些好事的婆子一笔。
“宇哥儿乖!娘亲在,跟娘亲说说到底怎么回事?谁欺负你啦?”
宇哥儿抽噎着,一字一顿地把今天的事情跟芜娘交代了,间或还不停地询问”我们家是不是欠债了?”,又或者“爹爹是不是不读书了?”。懂事而乖巧的样子惹得芜娘心疼不已。
待到芜娘一五一十的把真相告诉他的时候,宇哥儿仍是有些半信半疑。像大多数村里人一样,或许比更多村里人看见的多,宇哥儿清楚的知道娘亲以前没日没夜赶绣活家里却仍旧揭不开锅的场景,饶是芜娘百般的保证和劝慰,宇哥儿只是眨着大眼睛,上面分明写着:“是娘亲说的这个样吗?”
芜娘无法,只得叫宇哥儿在家好生看着妹妹,等他爹爹回来一问便知。宇哥儿也不嫌无聊,在院子里搬了小板凳,撑着腮帮子盯着自家娘亲忙碌,亦或者去和妹妹玩闹,累了也不去歇息,只盯着院子盼着他爹回来。
芜娘看着这样的宇哥儿有些心疼,又有些不安。看他如今对张涵之的孺慕之情,日后离了那厮宇哥儿可会难受?
今日,和宇哥儿遇见相同状况的还有张涵之。
待他如往常一样摆好一应笔墨之后,村里有赶集的乡人路过他时都不时摇了摇头,嘴里似乎还念念有词:“可惜了啊可惜了。”
张涵之听不真切,却也大抵知道应该与昨日之事有关系。仍旧向以往一样招待了前来讨要笔墨的客人,没人的时候便拿出闲书来看。
好不容易挨到正午,村里有在城里做短工的汉子便如以往一般聚到张涵之这,既遮阴,乡里乡亲的,又能有个固定的去处。如今冬天来了,码头的生意不好,又不是当集日,村里只来了零星三五个汉子,聚在屋檐下,啃着家里带的干饼子。芜娘是从来不为张涵之准备吃食的,所以他总是去街边买上几个馒头咸菜的将就着吃。
但这等行为从来都让其他汉子眼红,末了也只能酸溜溜地说上一句“读书人精贵!”却不知他们吃着自家干粮才是羡煞了张涵之的眼!
今日的状况却有所不同,一个汉子见张涵之仍去买了大白面的馒头,忍不住提醒他。
“大兄弟啊,你还是省省钱吧,赶紧把家里的债还清要紧。莫因为这城里的光鲜迷了人眼啊!”
“呔!你管他作甚!人家乐意打肿脸了充胖子!”这个,便是一向与张涵之不对付的大柱了。
“就是!人家如今也绝了当官的梦了!还不许人家奢侈奢侈!”
起先帮张涵之说话的那位嘴笨厚道,被几个人这么一堵,也不说话了,只自顾自吃着。
张涵之大概也能猜到他们何处此言,刺耳的便一笑而过,若是带着几分善意的也婉言感谢。张涵之只是越发的心疼起芜娘来,原来在他“两耳不闻窗外事,一心只读圣贤书”的日子里,这便是芜娘每日面对的生活。
或许他仍不够称职,却绝不会再懈怠了作为一家之主的责任!张涵之在心中默默地发誓,面上仍给人如沐春风之感。
他却不知,更大的风波在时刻准备着冲击这个已经众矢之的的小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