瘦削极了,皮肤很薄,蛰伏在皮肤下的青紫色细小血管都比常人要明显些。
沈疾川不禁庆幸,这也算是幸运之神眷顾他了吧,不然依照沈先生的身板,他那一撞,不得撞个骨折?
“还是得多吃点 ,这样才好得快。”
“你陪我吧,我自己很无聊,而且省的浪费。”
沈疾川见他不是客气虚让,便也不再推辞,他这个年纪正是吃得多长个子的时候,又考了一天的试,早就饿了。
周叔是个好人,他昨天拜托他的时候,钱可还没给他呢,又是猪蹄又是虾仁的,他给的那二百买这些可不够。
沈止看他吃得欢,寡淡的味蕾后知后觉捕捉到了空气里的香气,也夹了两筷子西蓝花,慢吞吞吃。
吃的时候,他一直看着埋着头用饭的沈疾川。
一时间,他有些入神,嘴里咀嚼的东西也不知是菜,还是谁。
沈疾川无意间一抬头,直直撞入沈止漆黑的眼底,他愣了一下,怪异的有些发毛,随即是莫名局促和不好意思。
是不是他吃太多,吃相也不好?
他立时移开眼,看见了饭桌角落里冷掉的小米粥,随口扯了个话题。
“咦,沈哥不爱喝小米粥吗?”
沈止也瞥向那里,淡淡问:“你喜欢喝?”
沈疾川下意识说:“喜欢,我奶奶和弟弟都喜欢,家里常喝。”
沈止安静了一会儿。
“我不喜欢。”
沈疾川:“那我跟周叔说,这两天不做小米粥。”
沈止微笑:“好,谢谢。”
“没事儿,”沈疾川陪他吃了一会儿,最后看了看时间,囫囵扒拉了几下米饭,全部吃完,“沈哥,我该走了,回家晚了我家人会担心的。”
“嗯,我也吃饱了。”
沈疾川将碗筷全刷干净,准备等会儿下去的时候还给周老板,还将他早晨装早餐的铁盒子洗干净装进书包。
显然是明天还准备给他送饭。
沈止没阻拦,将他送出门,然后重新到卧室的窗前,看着沈疾川飞奔着跑出书店,骑着自行车风驰电掣的离开。
呼吸出来的轻薄雾气将玻璃变得模糊,青年靠在窗户边,静静凝视着那道背影,被刻意遗忘的记忆从脑海深处刺出来——
不管是沈止还是沈疾川,都不喜欢喝小米粥。
因为每次喝都会觉得咔嗓子,喝得快一点都会呛住。
可是纵然讨厌,他依旧喝小米粥喝到长大。
四岁之前,他不喝小米粥,被说嘴挑,不过家里人也随他去。
四岁之后,沈父和沈爷爷去世,家没那么多钱了,沈家就不想再养他这个没有血缘关系的孩子。
他第一次被奶奶抱着丢出家门,在恐惧和害怕之中,知道了自己不是妈妈亲生的小孩。
他从小记忆力就很好,被丢了也哭着找回了家,嚎啕大哭着说:“我错了,别丢我,我错了,别丢我……”
他其实不知道自己错哪里了,就像沈母和沈奶奶只知道养他是累赘,不知道丢孩子犯法。
第二次,沈母趁他睡着,抱着他,把他丢的更远。
一路上他其实都醒着,忍着眼泪,努力记住周围的路标,记住回家的路。
回家的路上下了大雪,四岁孩子的脚印在雪地里留下浅浅的一串,他这次回到家没有大哭大闹了,蜷缩在门外面,把冷冰冰的手缩在袖子里。
第二天沈母开门的时候,他头发睫毛上全是雪,已经成了个小小的雪人。
沈母到底养了他四年,心中有母子情,抱着他大哭出声。
他用冻僵的手臂死死抱着沈母:“别丢我,别丢我!”
沈母和沈奶奶到底是不忍心了,商量着,不丢了,把他送人,看看有没有好人家要小孩的。
一个远房的亲戚同意收养,打算过来把他接回家里,在路上的时候,他又跑了。
谁也不知道一个四岁的孩子竟会如此执拗,更不知道他是怎么回的家,像一只怎么打都不跑的小狗,就算被打的再惨,最多只会哀哀嚎叫两声,就继续蜷缩着守护家门。
那时候,家里正在吃午饭。
他脏兮兮的吸着鼻涕站在门口,忍着眼泪,不敢进门。
沈奶奶、沈母和弟弟都看见了他,一时间惊愕无比,随后百味杂陈,最终,当家做主的沈奶奶松了口,叹了口气:“进来吧。”
他这才进屋。
沈奶奶给他舀了一碗小米粥:“饿了吧。”
沈母道:“他不爱喝的,我去给他弄点别的。”
小孩好似终于找到了自己被丢弃的另一个原因一样,抢过碗,大口大口往下咽,沈母吓的抢碗:“烫啊!该烫出泡了!”
可是她竟没抢过,小孩喝粥的样子像个发狠的小狼崽子,喝完才松手,眼睛又红了,耷拉着脑袋,哽咽着,吧嗒吧嗒掉眼泪。
“我喜欢喝小米粥,最喜欢喝的就是小米粥,我再也不挑食了,奶奶,妈妈,别不要我……我会很乖很乖……”
沈家人都喜欢喝小米粥,就他不喜欢,他如果喜欢了,那他就是沈家人了。
沈奶奶半晌才说了句:“饿久了,什么都吃了。”
他终于被留在了这个家里,谁也没再提过把他丢出去的事。
-
另一边。
沈疾川回到家。
“哥,你怎么才回来,路上有什么事吗?”沈承宗打着哈欠从他卧室出来。
“没,多在学校留了一会儿,做题。”
“噢,”沈承宗不疑有他,掀开饭桌上的藤编罩子,“小米粥、鸡蛋、腌萝卜。还是温的,哥你快吃吧。”
沈疾川不想浪费他好意,吃了鸡蛋,将腌萝卜放进小米粥里一搅合,准备一口气喝完,谁料刚喝一口,就有小米粒卡住了嗓子,他猛地将碗推开,剧烈咳嗽了起来。
他咳的面红耳赤,眼泪都出来了,很是狼狈,吓得沈承宗给他拍背:“哥!你没事吧。”
好不容易平息下来,沈疾川抬头,看向桌子上那碗粥。
嗓子火辣辣的,他竟觉得那粥都变得难以下咽,叫人犯恶心。
沈承宗:“哥,你怎么了?”
“不知道,”沈疾川愣愣半晌,低下头,掌心擦过眼角咳出的泪,他也有些纳闷的低声说:“可能……”
许久,才说了句。
“可能是这次,不饿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