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么倒霉。
“照顾倒也没什么,”周老板欲言又止,最终道:“不过沈先生,你要不抽个空去找个大师看看香?这么倒霉,要不就是你的凶年,要不就是犯太岁。”
“多谢,我会考虑的。”
“那我走了啊。记得去看。”
“好。”
他应对自如,周老板其实还是觉得哪里不太对。
门关上前,他又回头看了眼。
戴着口罩的青年侧着头,眼眸温柔含笑,看向旁边举着锅铲的少年。
俨然像一对新婚不久的……不对不对。
周老板甩甩头,浑身上下都抖了抖,真是的,想啥呢,男人和男人咋可能,太恶寒了。
屋内重回安静。
沈止将周老板给的酒放在餐桌上,酒壶不大,大概装了五两酒的样子。家里没有白酒酒杯,沈止就拿了两个塑料杯。
他倒出来一点,闻了闻。
“好香啊。”
沈疾川端着两盘饺子过来,鼻子凑近:“好香的酒。周叔下血本了吧,肯定把压箱底的好东西送来了。”
沈止:“确实香,不知道什么酒。”
“吃饭吃饭!”
沈疾川给自己倒了半杯酒。
沈止:“嗯?你也喝。学生呢,喝这么多。”他自己也只倒了一点,胃不好,不敢多喝。
沈疾川:“想喝。”
沈止顿了顿,仔细观察了一下少年的神色。
刚才还不觉得,现在再看,发现沈疾川眉宇间多了点郁色。
他不是情绪挂脸的人,只有很不高兴的时候才会表现出来。
沈止没讨人嫌的劝阻,只慢慢品着自己酒杯里的一点酒,时不时夹个饺子吃,准备当个树洞。
果然。
饭才开始吃,沈疾川就喝了一半的酒,高度数自酿酒下肚,一股浓郁酒香和药材味儿就充斥了鼻腔,还有一丝淡淡的被药材香压下去的腥味儿。
他语气闷闷道:“其实我从家来沈哥你这儿的时候,感到很轻松。”
沈止:“怎么,家里有事?”
家里的事都是鸡毛蒜皮,鸡零狗碎,一地鸡毛。
大过年的,柯叔公又提不让他继续上学的事,让他放弃学业,帮扶家里,扶持承宗,其实他真的很不高兴。
沈家的确对他有恩,但他并不想牺牲自己的未来去回报。
他很清醒,但不妨碍被骂忘恩负义的时候心里憋得慌。
沈疾川一时不知从何说起,他夹了个饺子塞嘴里,又喝了口酒:“……说不清楚。”
还有奶奶新的特效药的事。
如果真有奇效,肯定要持续吃的,如果柯叔公肯帮把手借点钱给他们,那他身上的担子就能小很多。
可惜,从柯叔公手里拿钱,难如登天。
倘若换了特效药,又是一项压力压在了他肩头。
原以为从沈哥这里拿了一个月的高工资,接下来的半年就能轻省些,好歹能让他安心复习过高考前的几个月。
这些东西他没法跟家里人说,也就能在沈先生这里说一下。
可话到头了,他又想,他说这些话实在是有卖惨骗钱的嫌疑,沈先生说不准会借着给他涨工资的借口来帮他一把。
他不想这样。
于是所有的话就都压在了喉间。
沈止:“说说吧。”
大概是酒劲太足,沈疾川脸上已经浮起了一层淡红。
沈止:“不要有顾虑,你说完,我听完,就当听了个故事,听完就忘掉。”
他闷头扒拉饺子,沈止也不催他。
饭吃到一半,沈疾川低声道:“其实是放在小说里很无聊的故事。”
他说得很慢,沈止听得很安静。
大概是心里憋得太久,好不容易有个能说一说让自己轻松一点的人,沈疾川每说一段,都得喝一口酒。
最后周老板送来的酒都进了他的肚子,沈止见他还没停,就去冰箱给他拿了度数低的鸡尾酒。
“我真的很讨厌看见他的脸……”
沈疾川脸颊绯红,趴在桌面上,手指松散的拿着筷子,朝着空中狠狠点了几下,“真的很讨厌。”
“还有奶奶,我不讨厌她,我只是伤心。”
“她怪我克沈家,觉得是我害了爷爷和爸妈,她每次骂我,我其实都很难过。”
“真的很难过。”
鼻音嗡嗡,只有点哽咽,眼眶发红,但没有眼泪。
沈疾川很少流泪。
沈止一直听他絮絮叨叨,时不时应一声,表示自己在听。
等沈疾川这场心情发泄即将结束,就洗了温水帕子,扶着他,很轻地擦着他的脸,声音低而温柔。
“嗯,我知道你很难过。”
沈疾川仰着头,眼神迷蒙。
沈止:“以后会好起来的,我保证。”
沈疾川醉了,脑子实在混沌,只觉得沈哥的手擦过他的脸,每擦一下,就有一股滚烫的热气在他体内翻腾。
见他不说话,沈止低声说:“困了吧。”
包完饺子,又喝酒聊天的,确实不早了。
他把沈疾川扶起来:“去睡觉,今天你睡床。”
走到卧室门口,少年直愣愣地定住了,他坚定看着墙说:“我睡沙发。”
沈止:“?”
沈疾川醉成这样了还记得:“你受伤了还低烧,你睡床。”
沈止无语,五指按住沈疾川的头,将这小呆子的头转过来。
“我在这里。”
“……哦。反正,我睡沙发。”沈疾川眼神聚焦好久,才看向他,“你要再……再量一次体温,看看吃过热饭还……还低烧吗。”
“等会就量,”沈止应着醉鬼的话,将他扶到沙发上。
沈疾川没立刻闭眼,而是盯着他瞧了好一会儿,才闭眼就睡。
但他似乎热得很,沈止给他盖了好几次被子,他全都踹开了。
沈止又给他擦了一遍额头的汗,暗道。
周老板给得什么酒?给这小子热成这样。
楼下。
周老板咂了口酒,擦去惹出来的细汗,得意的朝着自己媳妇挑眉。
“鹿血酒,楼上沈先生脸色白得很,一看就是气血不足,我送他那五两酒,够他喝很久了。且看他喝完,保管是气血通畅,龙精虎猛!”
老板娘:“……”
她道:“人家又没对象,不得难受死。”
周老板:“嗐,又不是让他一口气喝完,没事的。”
夫妻俩小声夜谈。
浑然不知那鹿血酒,身体差的只喝了一点,其余全让血气方刚的十八岁男高炫到了嘴里。
偶尔的烟花在远方开出璀璨的花。
寒气凝霜。
夜色愈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