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里是宝藏。”曾加喻勾起嘴角,“而且我们预算三千,要是买品牌机,只能买个丐版。”
她走得飞快,左拐右拐,最后停在一家角落摊前。老板是个秃头中年人,手上正转着一把螺丝刀,见她们走近,眼神里闪过一丝精明。
“大学生?刚开学吧?你们运气好,今天刚到一批准新机。”
他说着,拉出一台擦得锃亮的笔记本,“i7,16G内存,独显,才3999,咬咬牙就买了吧。”
廖静眼睛都亮了:“哇,真的假的?”
老板:“真的假的你自个儿看看呗。”
他作势递过来,没成想曾加喻竟然接过笔记本电脑,熟练地翻过背面,拧下后壳的一颗螺丝,动作快得让老板一愣。
“美女,你干嘛动我机子?”
“你说这是i7,怎么连主板上的散热都不配一个铜管?”曾加喻拆下风扇,指着裸露的主板,“还有这块内存是DDR3的,你确定是16G?”
老板脸色一变,想说什么,却被她抢了话:“这是五年前的洋垃圾,回收价500块一台,你当我们傻啊?”
她啪地合上机壳,把笔记本推回去。“别当女生都是好骗的。”
廖静站在一边愣愣的。
曾加喻转身欲走,老板咕哝一句:“哼,行家啊,干嘛还来二手市场淘?”
“就是因为行家,才知道钱该怎么花。”
来到另一家不显眼的小店,挑了一块成色好的主板、二手但成色极新的MX450显卡、还找到了一块被人低价出掉的固态硬盘。又从一个做维修的小哥那里淘来一只无标的金属机壳。
花了整整一下午,两只提着一堆零件回到寝室。
曾加喻撸起袖子,在寝室桌上组装起电脑,螺丝刀叮当响,跟变魔术似的。导热硅脂像白色奶油一样涂在CPU上,风扇呼的一声转起来的那一刻,廖静忍不住鼓了掌。
中途韦研回来,原要出门的,亦忍不住驻足旁观。
开机画面跳出Windows的logo,廖静双眼闪光:“加喻,你太厉害了……你以后肯定能造出什么不得了的东西。”
***
拿到“新”电脑这晚,廖静睡得很香。曾加喻却辗转反侧,翻了个身,黑暗中睁开眼,看向自己的双手。
这不是她第一台电脑,却是她第一次亲手,为别人造出的一台电脑。比起成就感,更奇妙的是某种连接——她突然意识到,这些螺丝、这块主板、这些跳线电路,是几十年前,一群人从真空管、穿孔卡片、电报机一路试出来的。
她想到阿达·洛芙莱斯,那位写下人类第一段计算机程序的女性。
在蒸汽火车都还没跑满全国的年代,穿着蕾丝裙子的女人,就已经幻想出了“机器的思维”。
想到图灵,那位为了破解密码而制造出“炸弹机”的年轻人,最终被自己深爱的国家误解与摧毁。
她也想到冯·诺依曼、香农……那些厚重的历史不是静止在博物馆里,沿着铜线、电路、代码,一点一点传到了她的指尖。
那不是“历史”,那是浪潮。而她,现在就是浪潮里的一粒沙。
***
新学期依然要跑步,曾加喻逐渐找到跑步的乐趣,尤其压力大的时候,她喜欢独自来到跑道自我折磨。
此时刚下过一场春雨,天边黑云转挪,阳光给黑团镶上一层金边。
曾加喻沿石子路到球场外缘,往日喧哗的足球场如今空得只有一人独自练球。
隔得太远,只能看见那人穿着一件白色卫衣,个子高高瘦瘦。陡然穿破乌云防线的太阳偏爱他,笼罩于那一隅。
京城的冬天格外沉寂,一眼望去树干光秃秃,到了初春才零星冒出绿芽。
不远处传来人声交谈。
曾加喻想,她不要在男人身上放太多精力。毕竟,从一开始,恋爱就只是她解压的一种手段罢了。
***
踢球声逐渐稀落,余晖倾泻。
男孩带着热气的身影走过来。
曾加喻坐在双杠上,同他一般高,视线平齐。
“陈之祺。”
见他朝自己走来,她叫他名字。
陈之祺停在她面前,一只手搭在杠顶。双杠表面白色的漆脱落,顶部被摩得乌黑,与他白皙的肤色形成对比。他的手肘骨节鲜明,就连那凸起也瞧着比别人精致几分似的。
“你知道我的名字,你叫什么名字?”陈之祺迎接着曾加喻的目光,只觉得她的目光比旁人明亮,让他心跳有些乱,喉咙都局促起来。
他们一人坐在双杆上,一人立在一旁。又是在随手拍照都如同日漫的校园背景下,不觉成了别人眼中的风景。
“你想知道我的名字啊。”曾加喻笑得狡黠。
陈之祺在等曾加喻的下文,却听见眼前的女孩语调轻快:“那不如我们加个微信?”
“行。”他生出一丝欢喜,掏出手机。
曾加喻假模假样在背包里翻找,“哦,我好像没带手机。”
陈之祺抿唇,能察觉到自己是被别人牵着鼻子走了。
他另一只手也搭在双杆上,突然用力撑起,利落地坐上去正对着她。两条长腿委屈吧唧地曲着,身子微后仰。
“我加你,你什么时候登录同意一下就行。”正说着,陈之祺两腮浮起不自然的红云。
不忍再逗他,曾加喻报出自己手机号……的摩斯密码。
语毕,“你知道摩斯密码吧?”
陈之祺愣了,低头撞见她好看又含笑的眉眼,迟疑点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