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呢,我就是总忘了你还是个大官。”时媱笑着回,“我听不太清,你能听见他们说的什么吗?”
转移话题的把戏太过粗糙,祁晟无置可否的点点头,开始一字一句转达。
牡睿谦是来请安的,规规矩矩的样子,倒是比刚才来的丫鬟有礼。
“给母亲请安。”牡睿谦在不远处站定,极力抹去自己奶声奶气的音色,像个大人一样,挺直腰背,作揖行礼。
牡夫人却是没有理会,甚至闭上了眼睛。牡睿谦也不觉得伤心难过,自顾自的站起身,拿过一旁的木凳,坐在她旁边,开始絮叨自己最近发生了什么。
“母亲,夫子说我最近的功课做的很好,就是字写的差了些,可是我真的握不住笔,胳膊好酸的。”
“父亲给我找的新书童是个大字不识的草包,还没有上一个好呢,他们光想带着我去玩儿,还不让我说。”
“最近天气冷了,母亲要注意身体,不要冻着。我前几天就风寒了,这才没有过来给您请安。”
他说了很多,牡夫人眼皮却是动都没动一下,直到牡睿谦道:“姨娘最近很奇怪,父亲也是,他们好像在偷偷做什么事,母亲您知道发生了什么吗?”
牡夫人坐起身子,认真的看向面前的孩童:“谦儿,我不是你母亲,乔夫人才是,你不应该唤她姨娘,她若从旁人那里听到,会伤心难过的。”
牡睿谦笑起来:“母亲你终于肯理我了。”他接着道:“礼不可废,这是夫子教我的。而且,我不会让她知道的。等我长大了,就将您接回前面的院子,再也不让那些蛮横无理的下人欺负您。”
牡夫人叹了口气,终究是狠不下心来继续淡着他。轻轻牵起了牡睿谦的手,想着安慰几句,却听他轻轻吸了口气,仿佛被抓痛了一般。
牡夫人脸色一变,牡睿谦当即就要收回自己的手,可小孩子的力气哪里比得过大人的,被强制摊开。
稚嫩的小手尚还带着孩童的肥软,掌心却布满了红色的檩子。
“这是谁打的!”牡夫人猛地站起身,神情严肃。她接着道,“是牡天泽那个混账,还是你夫子。”
“是乔夫人,是你母亲对不对。”见牡睿谦一味的摇头和沉默,她确认了对象,“因为什么,因为你来找我?”
“不是的。”牡睿谦大声道,接着委屈的说,“是因为夫子告状,说我不好好读书,不好好写字。姨娘很生气,才用手板鞭笞了我,是为我好。”
这话说的,他自己的都不自信。
牡夫人无奈的低下头,苦笑。
牡睿谦有多用功读书,她比谁都清楚,这是跟着她一起长大的孩子啊。
牧天泽对她尚还愧疚的时候,将孩子抱了回来,让她抚养。再后来,乔夫人被接了回来后,瞧孩子和她亲近,很是嫉妒生气,没过多久又再次接了回去,并警告她不要惦念别人的孩子,喜欢就自己生。
对这些,她没有异议。
孩子还小,总和她这样一个妖物混迹在一起,对身体不好,如今时常来看看,已是很满足。
所以说他不好好读书,还因此打他,她是不信的,定是因为谦儿想来见她,被乔夫人知道,忤逆她才挨了打。
“你莫要再挂念着我了。”她取过一旁常备着的外伤药,轻轻敷在牡睿谦的手心,“我知道你是个好孩子,但我身体不好,你还要读书,求取功名,若是被我着上,便又要耽误学业,这样不好。你母……你姨娘也肯定是这样想的,你该为她多考虑考虑。”
“那谁为您考虑。”牡睿谦再也忍不住,手也疼,心也疼,放声大哭起来,“父亲很少过来看您,下人也都欺辱您,我不是三岁的小娃娃了,我都懂。”
没了父亲的宠爱,他的亲生母亲又因着他,有了底气处处为难,让牡夫人在这个家里步履维艰。
牡夫人仔仔细细的用纱布包裹好,打了个漂亮又利落的结:“当然是我自己,过去的路,将来的路,都是我考量后走的。现在如何,是我自己选出来的。你也是,你得对自己负责,懂吗?”
她耐心地教导着。
“我并非是‘失宠’,而是旁的原因,你莫要怨恨到乔夫人身上,等你长大了就知道了。”
牡睿谦自然是不懂的,她不说,他哪里能懂,他只知道自己母亲不要他了,彻底绷不住,抽抽噎噎的想要靠在她怀里求安慰。
突然,一声呵斥传来,惊得他脊背发凉——那是乔姨娘身边的那个老虔婆,李婆子的声音。
她怎么会到这来?!
"你这丧尽天良的家伙,对小少爷做什么呢。"她猛地上前,一把拉住牡睿谦的后衣领,往自己身后带,“你瞅瞅这哭的,叫夫人看见岂不是要疼坏了,果然不是自己生的,就不心疼!”
李婆子声音尖锐,口喷唾沫:“若不是夫人叫我来找你,还看不出这一遭呢,也不知道使了什么妖法,叫少爷迷了心窍,整日惦记着你。”
“你胡说什么!”牡睿谦见不得她一个下人对主人撒泼,“你以为你是谁,她可是牡家主母,是我母亲!”
“她很快就不是了。”李婆子得意洋洋的看着牡夫人,铜锣样的大掌就要上前钳住没她手腕粗的手臂,“跟我去前面,人家道长亲自找上了门,说你被妖孽附体,才搅得家宅不宁。”
牡夫人眉心一动,有些晃神。
牡睿谦彻底动了怒,像个小弹珠一般,冲了出去,狠狠地顶向李婆子的腰。可他多重,李婆子多重,两个人的底盘完全是不同的。
只听“噗通”的一声,牡睿谦后仰着身子,掉进了不远处的池子里。
紧随其后的,是李婆子惊天的嘶鸣,整个府邸都能听清:“快来人呐,小少爷落水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