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桉撩起眼皮,平淡地望他一眼,继续道:“姜维也会跟着回来,锚点足够多,才好引蛇出洞。”
“届时你见了他,不要又像从前一样掐起来,惹人笑话。”
“笑话?”宫应几乎是咬牙切齿吐出这两个字,面沉如水,“难道我还有让人笑话的余地?沈大人,我没办法和姜维和平相处,抛开他当初在军校的时候害我在床上躺了两个多月不说,就谈他十三年前和您演这出戏,把我当猴耍,我就没办法不恨他。”
宫应道:“我以为这些年我没那么讨厌他了,可是您一提起来,我还是没办法说服自己......就当是看在我给沈大小姐当了十几年狗,也为您鞍前马后这么多年的分上,饶了我吧。”
沈桉微微蹙眉,别开眼,轻声道:“小姝未必这么看你。”
宫应笑了一声,道:“那我真是该感谢沈大小姐给我留一份体面。”
沈桉摇头,不欲继续说下去,径直转了话题:“不论怎样,姜维是计划不可或缺的一环,只有锚点齐聚一处,计划才能正常进行。”
“沈家人只是祂们降临的容器,最开始祂想降临在我身上,我吃掉了祂,得到了天赋[预知],我那时才知道,我们面临的是怎样的未来。”
沈桉叹了口气,通过言语梳理思路:“畸变种和异能者越多,祂降临得就越快。我甚至怀疑研究院也有祂的人,不然异能改造在大灾变刚刚开始的时候屡屡受挫,为何在几十年前就能突飞猛进,真当紫微星降世,研究院那几亩地忽然就长出几棵好笋不成?”
“不过我后来仔细翻看那个亚当的记忆,发现祂们并不是铁板一块,有人想螳螂捕蝉,有人想黄雀在后。于是我和黄雀做了个交易。”
宫应问道:“什么交易?”
沈桉目光有些空,似是回到了那个多年前的夜晚,大雨如注,他依照记忆里的仪式摆好材料,烛焰忽明忽灭。
那个声音问他:“所求为何?”
他回答:“你我合作,共歼螳螂。”
对方久久没有出声,沈桉便也不答,在超自然的力量面前,无论他做什么,都是摇尾乞怜。
沈桉无所谓自己像不像条狗,他只想把入侵的蝗虫赶走,为此,他可以付出一切。
良久,对方答道:“可。”
宫应点评道:“难以想象,沈大人也有少年意气的时候。”
沈桉瞧他一眼,道:“我猜你是想说我莽撞,宫应,你这样说话,小姝恐怕嫌累。”
宫应又不说话了,他脸色变换了一会,才道:“沈大人说笑。”
沈桉道:“笑恐怕是笑不出来,我只觉得累......和那位达成契约后,我便着手布局,在我看到的未来里,姜维是锚点,沈姝是锚点,那些进化速度超乎寻常的畸变种也是锚点......”
“于是我让小姝盯着姜维,以泽被我派出去找碎片,顺带收拾那些进化得太快的畸变种,火种计划也被启动,我让宋非羽那孩子带着部下跑得越远越好,至少帝都没了,新世界的人类还能有个栖身之所。”
一道闪电划过天际,沈桉的脸白得像鬼,他却浑然不觉,继续道:“哦,碎片。对了,这东西我最初以为是逃生的木筏,后来发现它确实是木筏,只不过不是我们的木筏,是祂们的。”
沈桉难得一下子说这么多话,宫应分析了几分钟,琢磨出几分不同寻常的味道:“议会长,你是在和我解释你为什么这么做?”
沈桉走到窗边,推开窗户,深吸一口气,闻到泥土混合着青草的潮湿气息,顿觉松快。
他没有回头。
“我是在托孤。”沈桉的声音在风雨中模糊不清,“网已经织好,我年纪大了,和螳螂陪葬是没什么,可你还年轻,小溯也还年轻,这是我的私心。”
宫应理解了几秒,发现这话就是他想的意思,脸上顿时相当好看:“议会长,你这是置帝都于不顾,十三年前畸变种入侵,姜维假死被沈姝带走,内城便乱成一锅粥,现在你要在帝都再次收网,置万户百姓于何地?”
“那么你有更好的办法吗?宫将军。”沈桉侧过脸,脸上一片漠然。
没有回答。
宫应低下了头。
沈桉缓缓道:“十三年前,我们这些锚点发生异变,畸变种一夜之间完成多次进化,原本该发生在三十年后的现实提前降临,为了阻止祂,姜维强制沉眠,小姝带着他去云岚,利用织星提供的技术躲避祂的召唤。”
“虽然对外我们说姜维死在了那场入侵里,可又有几个人相信?不必说别的,单说我这个不省心的侄儿,就一直旁敲侧击地打听这件事。”
宫应道:“议会长,这样做始终太冒险,这是拿整个帝都当赌注,成则生,败则死。”
窗边,沈桉淡淡笑了下,这笑出自真心,他整张脸透出意气风发的意味。
他嘴唇动了动:“世上有什么不冒险呢?宫应,我问你,要是你和姜维打一架,谁赢了小姝便会爱上谁,你们打不打这一架。”
宫应皱眉道:“请沈大人不要取笑于我。”
沈桉今日似乎很好说话,摆手道:“那便不问了,回到原来的话题,这局赌桌,我不得不上,等待被吃还是主动吃别人,我一向选择后者。今日和你说清楚,主要是为了祛除你心中的疑惑。”
“届时我会给你一个合适的理由带沈溯离开帝都,到时候无论帝都发生什么,不要回头,不要回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