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言撩起眼皮,眼前又是秩序肃穆的脸。
少年站在床边,脸色不太好看,看样子是他把秩序又叫回来的,宋言低头,被子又换了一床新的,她竟然毫无知觉。
秩序神情肃穆:“按理说,它不该这么快又让你晕一次。”
宋言低头,心想可能是因为我不是原装货,没见过你们地下那么大阵仗。
秩序见她不说话,只好自己说下去:“你搬来我这儿,离神树开启只有五天,不要再出岔子。”
宋言没想到她的解决办法是把自己挪到眼皮底下看着,不过也是,树挪死人挪活,宋言是无所谓,顺口想答应,话出口前习惯性看了少年一眼。
这一看,就愣住了。
少年抬起浓密的眼睫,直勾勾望过来,眉尖微微蹙起,似笼着一层轻薄的烟气。
宋言心里的小猫爪子好像又活了过来。
话到嘴边,宋言一骨碌咽下去,改口道:“你那边还有些什么人?”
秩序回忆道:“不多,龙族族长最近丢了几个难管教的孩子在我那,还有就是我那几个侍者了,都是花啊草的,你平日也见不着。”
宋言又看了一眼少年,心中顿生计较,怪不得他要蹙眉,先前他说惯常被族中子弟殴打,想来是不愿去的。
宋言想起这事,顺口道:“那是该好好管教,我听我的侍者说,他幼时常被族人殴打,龙族力量蛮横,老内斗也不是个事。”
宋言觉得就算看在那碗甜药和他下水救她的份上,她也该帮他出口气,却没想秩序听了这番话,眼神难得颤了颤。
她神情复杂地瞥了眼少年,又回到宋言身上,语气竟然犹豫起来:“你点他当神侍的时候,我放心不下,曾问过龙族族长,你知道她是怎么和我说的吗?”
宋言眨了眨眼:“怎么说?”
秩序慢吞吞道:“那个孩子啊......小时候没少和别的龙打架,龙族嘛,天性好斗,这点我知道,他似乎人缘不太好,总被针对,有一次我接到举报,十几条龙围殴他一个,我当时就赶过去了,就怕去晚了只看到一滩血,可是我真傻,真的。”
秩序模仿龙族族长语气,道:“我单想到别人群殴他,没想到他会揍别人,我到地方的时候,那孩子身边倒了一片,全都出气多进气少,有几个断了犄角和尾巴,还有的爆了眼珠。”
秩序摇了摇头,道:“所以我当初其实有点不放心,直到龙族族长和我说,放心好了,虽然他会揍人,但一般不主动揍人,主要还是龙族新出生的这批后代智商有点低,记吃不记打,没好几天又要去找人家打架,再被打断腿回来,唉。”
宋言从她这声“唉”中倒是真情实感听出了那位族长的哀叹,她一时不知道应该先吐槽哪一点,只好问起另一件事:“我听到一个声音,说它不是秽,和我天生一体。”
秩序闻言,竟然点了点头:“当初神树开天辟地,创建卡巴拉,我是第一个出生的,你是第二个,但其实你该排在我前面。”
“世界倒塌而后重建,才有秩序生成运行,你该在我前面出生,但神树把你排第二个,是因为毁灭只有一个神格,却产生了两位神灵。”
“毁灭,可以是暴虐地掠夺,也可以是推倒既有的混乱。二者相生,却出现了两位神灵,你们的一生将纠缠不休,只为了争夺这一个神格。”
秩序道:“但神树见世界初生,不愿再起波澜,便将其中一个镇压在地下,只让你出生,届时世间秩序已初步形成,神格又在你身上,即使地下那位有毁天灭地之能,也无法对卡巴拉造成威胁。”
宋言垂眸道:“可它还是来了,也许我不该去水边。”
秩序摇头道:“这无关乎你去哪,神树原本也以为这样可以隔开你们,但你们纠缠一生的程序早在卡巴拉形成前就已开始运行,可能是宿命吧。”
“......宿命?”宋言反复咀嚼这个词,觉得似曾耳熟,却也想不到在哪听过。
少年送走秩序,捧着一碗茶放到宋言手边,上面盖着盖子,只露出一根吸管,屋里能反光的物件也被尽数收起,总之不能让宋言看到自己的脸。
宋言叼着吸管,吸了几口茶,忽然道:“我看龙族成熟期大多是邪魅狂狷或美艳成熟那一挂,你倒是与众不同。”
少年低声道:“您不喜欢?”
宋言摇了摇头:“不是喜欢不喜欢,我在想,这是否又是一种新型仙人跳,你明明在龙族混得风生水起,为何要求我收留呢。”
少年微微挑眉:“您管这叫风生水起吗?”
他轻微叹了口气,道:“我没有骗您,我遭同族排挤,过不下去每天睁眼就是打架的日子了,这才逃出来,又凑巧掉进貔貅捕猎的坑,才被您捡到。”
“虽然我被您捡到的时候,的确不算幼崽了,但您也不太在意这一点不是吗,所以我猜您并不会为这一点生气。”
宋言点头,回忆起来,他其实从头到尾都只说了同族找他打架,至于他被殴打小可怜这一点,全是宋言自己脑补出来的。
这么一想,宋言没来由的气又消了下去。
少年接着道:“所以您是对我哪里不满意呢?”
他眼神执著而倔强,颇有一点不问清楚不罢休的意思,宋言望着他,心中感叹到底还是个小孩子,她和小孩子计较什么。
终归这只是一段回忆,难道她真要和记忆里的人争个高下不成?
宋言心念一转,干脆拉着被子蒙上头顶,声音闷闷的:“头痛,睡了。”
“那我请秩序大人过来。”少年道。
“不用。你出去吧,让我静静。”被子底下传来宋言的声音。
少年只好“哦”了一声,慢吞吞转身往外走,走到门口时,他偷偷回头看了一眼,见宋言还捂在被子里,便轻快地在门帘旁系上一条红色丝绦,缀着个珠子,晶莹剔透。
那条丝绦隐没在门帘里,飘飘荡荡,少年又回头看了一眼,开口:“那我出去了,您还有交代我做的吗?”
被子里伸出一只素白的手,摆了两下。
看来是没有。
少年眼睛瞬间黯淡下来,慢慢关上了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