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对他最深的印象反而是从系统那得来的,那时她还感叹这孩子看起来年轻,却死得那样早。
原来他死时只有17岁。
而后亲人怀揣着一腔无可发泄的怨愤,意欲报仇,这仇恨绵延十三年,终于在这一天昭雪。
也只是在宋言面前昭雪了。
更多死在十三年前的人,没有一个叫苏妮的妹妹,也没有残念徘徊于世,恰好被梦游者捕捉到,织入另一个人的梦境。
于是也只好沉眠在十三年前了。
宋言一时不知说什么好,外勤组四人,她唯独对苏妮有些好感,所以今夜就算苏妮不提,她也是打算帮她保守秘密的,可后来这秘密竟牵涉到共.济会,她就必须问一问了。
她没想到苏妮的秘密是这个。
宋言内心百感交织,苏妮见她不再拦着自己,之前的疑问抛之脑后,鱼一般蹿了出去。
她朝两人方向追去,中途回头看了一眼,宋言站在原地,没有走也没有追上来,只是目送她。
宋言无意掺和进这桩恩怨,她只是看着那姑娘的背影,又仿佛回到那场梦里。
那时,卫兵也是这么目送她的。
......
夜晚,街市亮如白昼。
伊莱离开胭脂坊,外头的喧闹声让他眯起眼,思考接下来要做的事。
他从怀中拿出一具木像,一只眼睛睁开,另一只眼半阖。这是他前几日捡到的木像,虽说伊莱并不信怪力乱神之事,但这木像确实帮了他的忙。
自神像开口说话那天起,鬼面便在合作条件上主动退让,甚至议会厅那位也不知发了什么疯,亲手处置了许多蠹虫,议会厅顿时空了一半。
也许是沈家不满足于无冕之王的地位,渴望将权力全部收拢在手心呢。
伊莱淡漠地扫了一眼人群,这地方来的多是富商纨绔,前者拿风月场当生意场,于后者而言,就完全是游乐场了。
想来好笑,许多安全区连黑面包都要凭票购买,帝都却拿小麦酿酒取乐。
酒也不是拿来喝的,是给人泼着玩的。
哦,这么算来,伊莱是不在这个“人”的范畴里的。
伊莱灰色的眼眸浮起一丝嘲讽。
他所求不多,只是怀揣着万千民众的呼声走到这里,即使与魔鬼交易,他也要咬下一块肉来。
日前木像回应了他的愿望,与之相应,他需要今日代表木像完成交易,交易对象是......一只蜥蜴。
伊莱望着手心的淡白色晶体,觉得无论是谁换谁,都没什么价值。
他收好这几样东西,寻了个方向,隐入人潮。
人潮却忽然间改变流动方向,向两边分开,让出一条大道。
伊莱被遗落在路中央,下意识跟着人流移动,肩头忽地搭上一只宽厚的手。
是男人的手。
伊莱心里泛上一阵恶心,这种地方被人揩油家常便饭,在人群中更难以避免,他不愿多生事端,调整微笑弧度向身后看去。
——他脸上的笑僵住了。
他发现自己动弹不得,然而更让他难以相信的是眼前的女人,方可一身正装,似乎是匆忙穿好的,领子不太整齐。
她那个影子般的副手把伊莱从人群里拎出来,和她对视一眼,方可打了个哈欠,道:“带上车吧,先关在军部。”
殷越有些迟疑:“议会长的命令是关去刑狱司。”
方可摇头:“关了议会厅那些人后,刑狱司根本没有空位,送去也是白搭。再说,毕竟是我的老师。”
方可望着伊莱,神情复杂:“在没有明确的罪名前,先留在军部吧,就当是我在军校时欠老师的医疗费用。”
殷越神情不太赞同,却也没有反对,只给伊莱戴上手铐,又在他身上加了重重禁制。
方可点头:“这几天我都没睡,尽给那些搞人体改造的傻缺善后去了,刚接到突发调令,从床上爬起来,有点困,你多担待。”
殷越便不好再说什么了,方可靠在副座头枕上,半阖上眼,眼下乌青一片,平淡道:“伊莱教官,你这是犯了什么事,大半夜议会长下令要军部来这边拿人。”
殷越从他身上搜出来的东西摆在前座,方可道:“鬼面也搜出来这东西,你私下和鬼面来往么?”
伊莱没有说话。
这便是默认了。
许久,他轻轻叹息:“方队长,我早和你说过不要叫我教官,是你执意要叫的。”
方可沉默片刻,道:“对,是我执意要叫的,可是我摔胳膊断腿,也是你执意要治的。”
伊莱垂眸拨了下手铐,发出叮当的响声,他不知道在想什么,良久才道:“那可能我当初不该治你吧。”
话说到这个分上,也没什么好说了。伊莱往前看,车前窗正对着胭脂坊,军部的人已经把门口封起来,一堆酒鬼醉鬼被押出来,男左女右,站成两排。
胖墩赫然在列。
伊莱知道,这个据点是不能要了,不过,他现下自身难保,再管据点难免是咸吃萝卜淡操心。
那能管的似乎只有从前的学生。
伊莱视线收窄,落在方可脖颈上的红痕上。
那是衣领磨出来的,领子鼓成一团,随着她动作起伏,当事人皮糙肉厚,不当回事,只伊莱这个惯于当奶妈的看着不舒服。
他心里在盘算要不要开口,拧巴了一阵,再抬眼时,发现确实是不需要的。
殷越发车前,顺手把方可不服帖的衣领整理齐整,又顺手把副驾的安全带系上。
好像这一切已经天长日久成为习惯,而不是斟酌再三的提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