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一秒徐立言和张弛的声音紧接着传来,他们二人说相声似的一唱一和:
“大家好,我是高一(1)班的徐立言。”
“唉,我是高一(1)班的张弛。”
“今天我们犯了严重的错误,必须在这里对大家进行自我检讨。”徐立言道。
“是的,犯了这么严重的错误,我们两个人必须在这里对大家进行自我检讨。”
张弛继续说道:“我们不应该迟到一分钟,不应该如此的没有时间观念。”
“我们深刻反省自己。”徐立言接话道。
张弛接着说:“我们更不应该叫张主任为大道。”
“我们绝对没有给张主任起外号叫做大道,希望张主任不要误解我们!”张弛的声音无比诚恳,倒是徐立言在旁边憋不住了扑哧一声笑了出来。
这个笑伴随着张主任从一楼主任办公室里隐约传来的崩溃咆哮声一起传遍了天璇楼,徐立言和张弛起身就跑。
张主任在后边追着他们绕了一整个学校——从天璇到风雨操场,再从风雨操场到天枢,愣是死活没赶上他俩,最后气的张主任气喘吁吁的停下,指着他俩让他俩等处分。
虽是这样威胁,但是徐立言和张弛最后除了迟到扣了一分之外,没有拿到任何的处分。
从那天以后,大家对张主任的称呼就不约而同的变成了大道。
这外号多好啊,大道为公,不参杂自己的私人恩怨,还显得亲切,一听就是个好领导。
明月看着面前糟心的物理习题册,看着死活做不出来的物理题心想,如果能有什么能代表青春的话,那天一定会是浓墨重彩的一页。
她回过神来轻轻叹了口气,给周知意发信息:
【明月】:这个题这么难,大道真的不怕失去我们吗?
【早起的虫儿有鸟吃】:他是主任,换谁都不会换掉他的,可能就是这样才有恃无恐吧{哭泣}
【明月】:多多少少有些离谱……
明月这句话刚发出去,就听见了客厅里传来的动响,她看着那个熟悉的时间,把手机放在一边迎出门去一看,果然是明成蹊和许静回来了。
许静还未将伞放好,就看见明月的卧室里探出来一个头,随后出现在自己面前,拿着毛巾帮自己擦拭着略微有些淋湿的肩膀。
她笑着对明月关切道:“明月,今天带伞了吗?没有淋到自己吧?”
明月看着阳台上的衣服心虚地移开眼:“没有。”
“那就好,晚饭想吃什么?妈妈给你做。”
许静上前对着明月检查了一遍,确定她没有被淋湿的痕迹后,笑着揉揉她的头说。
“你就会惯着她。”明成蹊在旁边接话道,那一双写满严厉的眸子盯紧了明月。
“都行。”
明月看着自己父亲在一旁投来的眼光,下意识地低下头去。
她直觉不好,果然下一秒钟明成蹊就出声问她:“作业写完了吗?”
“还…还没。”
明成蹊听到明月的回答之后本就不高兴的声音顿时一沉:“还没有?”
明月此刻有些发抖,但还是出声回答道:“爸…我在写了,而且明天周末,我有一天的时间可以写的。”
明成蹊听到她解释之后也反应过来今天是周五,周末的作业总是会比往常多一些,一个晚上写不完也情有可原,明月说完之后他没在继续要求今天必须写完,可他声音依旧严肃:
“嗯。分科考即将来了,你最近对物理多上些心,听到没?”
“好……”明月垂着头答道。
忽然,她想起什么来似的抬起头来,眼睛里亮了几分,声音里也多了些欢欣:“爸爸,有一个好消息你要听吗?”
“嗯?”明成蹊看着她一脸雀跃,示意她继续说下去。
“这次的历史测验,我考了95分唉,是全年级……”
明月的话还没讲完,就被明成蹊不耐烦地打断了:“知道了,别的课目呢?比如说物理呢?年级测验排名多少?”
他看着明月刚刚高兴的模样,还以为是她理化成绩有了进步,没想到她所谓的好消息又是历史考了第一。
明成蹊心下有些无奈,他觉得这个女儿可真是冥顽不化啊,一点都不把自己讲的话放在心上。
明月眼睛里亮起来的光瞬间黯淡了下去,她看着明成蹊脸上浮现出来的期待,慢慢的低下头去:
“物理没有安排年级测验。”
明月物理很差是一个既定事实,她没有办法给明成蹊一个他想要的满意答案。
即便她真的很努力的在准备了,可照目前的情况来看,依旧是徒劳,这一瞬间,她心底里涌上来无数的疲惫感。
“那就好好准备。”
明成蹊的声音又变的无比严肃,他还是老一套的说辞,明月甚至都能背下来了。
“将自己的心思多花点时间在物理上面,那个历史啊语文啊,先放一放,即使这几科你拿了满分又怎么样?排名不还是上不来吗?”
明月知道自己父亲没有任何的恶意,只是想让自己不要那么偏科而已,可他的话语在她看来真的没有任何的温度,就像一把利刃刺穿明月的身体,很痛。
很痛很痛。
她甚至痛到开始逐渐的看不清面前的地板,只觉得它变得越来越模糊,越来越抽象,直行的木质花纹扭曲地不成样子。
明月看着眼前的花纹,觉得有些晕眩,但还是忍着不让明成蹊看出来自己的异常,轻声说道:“我知道了…我会努力的。”
“…爸爸,我先回房间去写作业了。”
她赶在明成蹊对她进行更大的说教之前关上了房门。
明月倚在门上,听着明成蹊在外面对着许静抱怨:“现在连说她都说不得,还没说两句话就进屋关上门。”
许静也知道自家老公的脾气急躁,对着他轻声道:“小孩压力大嘛,再说了月儿也很努力了,你又不是没有看到,卧室里的灯天天亮到深夜。我看你也少说两句,别给她太大压力。”
明成蹊沉默了一下,反应过来许静的话之后更生气了:“她能有什么压力?又不需要还车贷房贷,也不需要家庭开支,更不需要应付领导,只是安安心心学习都学不好,我看她就是不想学。”
许静听他这话瞬间变了脸色,毫不犹豫地反驳他:“你什么意思?我告诉你这样的话以后在孩子面前少说……”
明成蹊和许静二人似乎是回了房间,外面的声音渐小,逐渐听不到了。
二人在她看不到的地方进行了新一轮的争吵。
明月倚在门上的身体慢慢的滑了下去,她半坐在地上,神色空洞,衣衫上渐渐出现水渍。
这样的情形不是第一次发生,按理来说她应该早已经习惯了才对。
可是实际情况和想象的总是大不相同,就像她以为自己能忽略明成蹊的话,就像她以为自己可以变得越来越好。
许久,久到她脸上的泪痕都风干了,才对着空气轻声为自己辩解道:
“我没有不想学习,我已经很努力了。”
“我这次的历史考了年级第一,张主任说我总排名进步好多呢。”
“今天下午的随堂练习张主任夸我了,就连那么苛刻的老师也夸我物理有进步呢。”
她看着窗外越下越大的雨,泪珠随着雨幕成串的落下来:“所以,到底是为什么啊,为什么每一次,都不能听我把话说完呢……”
她的哭声再度随着窗外的大雨一起袭来,满堂只有滴答声,带起一室散不去的苦闷和压抑。
明月渐渐觉得眩晕,她的心力已经随着情绪的发泄耗尽了,甚至回想起来刚刚,觉得好像也没有那么的痛苦。
她缓慢地从地下起身,活动着因为长期保持一个姿势不动而发麻的腿,一瘸一拐地走到书桌旁边坐下,拿起被放在一旁的那张测验卷开始修改。
那一天的台灯亮到深夜,一个湿漉漉的纸条孤单的横在昏黄的灯光下面,上面娟秀的字迹写着:
“什么时候我的话才不会被别人打断,而又什么时候,才能够拿到一个让爸爸满意的成绩呢?”
那行娟秀的字迹被黑色水笔划掉,几乎看不出她写了什么,取而代之的是下面一行小字,上面简单的内容看的人心里一酸。
“我不知道。”
明月不知道明成蹊什么时候会对自己满意,她甚至不知道能不能有这么一天。
她觉得那一天距离她无比的遥远,好像是这辈子都不会到来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