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们几人看着她的动作,并没有阻止她。她伸手拿桌上的一次性纸杯,顿了顿,对老板喊道:“老板,给我换大杯。”
佳南想阻止她,杨晋从底下拉住了她的手。佳南看他,杨晋对她摇摇头。
菡影倒了第四杯的时候,坐在她身边的路昕抢过她的杯子,“够了,别喝了。”
菡影伸手就要回抢被路昕躲开了,她倔强地跟她对视了一会,最后她干脆抬起头对瓶吹。
沈蓠站起身,一只手捉住她拿啤酒的手,另一只手从她手里夺过酒瓶。动作间酒瓶里的酒洒在了她的脸上还有身上。菡影仰头瞪她,她的发尾也微湿了,几缕发丝贴在满是酒渍的脸上,脖子上的白丝巾也沾了一大块酒渍,胸前还有几滴在细细流动。
沈蓠也不甘示弱,回瞪她,至少她是俯视她。
终于菡影败下阵来,扭开头兀自笑了一下,“哦。忘了告诉你们,我要结婚了。”
她慢条斯理地从桌上的抽纸盒里抽出几张纸巾,擦干了脸上和胸前的酒渍,捋了捋头发,把丝巾脱了下来。她扫一眼她们皆是震惊还有不可置信的神色。她又点头重复了一遍,“对,我要结婚了。”
路昕挤出一个笑容,“菡影,你跟我们开玩笑呢?”
“你觉得我像是在跟你们开玩笑吗?”菡影望着她,木无表情。沉默了一会,又说:“我们不准备办婚礼,就是来通知你们一声。你们继续吃,单我已经买过了。我先回去了。”双手撑着塑料椅的扶手站起就要离开。
沈蓠坐在椅子上没有动,也不看她,只伸出左手抓住了她的手臂,“我不相信。”
年少时情窦初开跟她絮叨霍慕峥时时刻刻把他挂在嘴边是假的?为了见他上学时从雁城到青城两地跑工作以后从中国到荷兰两国飞是假的?这么多年的感情是假的?
菡影直起身子,仰起了头,脸上有微微嘲弄的笑容,她勾起嘴角,甩开了她的手,“你不相信?你不相信什么?不相信我要结婚了还是不相信我是这样的人?”眼眶里早已蓄积的泪水只需要一点脆弱便会流下来。
“是不是老陶逼你的?”沈蓠站起来,盯着她的眼睛,想从她的眼睛里分辨出些什么。这是她唯一想到的理由,但又觉得不可能。
“沈蓠。” 翔子坐在菡影的对面,正迎着帐篷底下的灯光,他看到菡影的眼睛里蓄满了泪水,眼圈绯红。真的只需要一句话,眼泪便会不可抑制地流下来。
“没有人逼我。难道你要我为他守孝三年吗?还是要我孤独终老?”菡影双手抱头,握成拳用力甩下,对她低吼道,用尽了全部的力气又像是在苦苦压抑。眼泪不受控制地流下来,她抬手去抹,却越抹越多,怎么也抹不干净。她无助蹲下来,双手环抱膝盖,身子蜷缩成一团,哭得撕心裂肺。积压了多个月的悲伤和痛苦,像是找到了突破口,如溃堤似地迸发出来。
佳南和路昕把她扶着站起来,都让她少说几句。沈蓠蓦然伸手抱住了菡影,也跟着她哭起来。
其实她们都不知道,她之所以比她们反应激烈是因为她们只知霍慕峥是她的青梅竹马是她交往多年的男友,而她清楚霍慕峥其实是她的整个生命啊!
最终两个人从抱头痛哭到喝酒抱头痛哭。余下四人就这样看着她们边喝酒边哭着絮絮叨叨。后来两人大概是哭累了又或许是醉了,头一歪趴在桌上睡着了。
翔子抚额看着趴在桌上睡得人事不知的两人,掏出手机拨了一个电话。
约摸过了十来分钟,一辆丰田停在了路边,下来一个男人。大概是出来得匆忙,只穿灰色的家居服和一双初春的薄拖鞋。
待男人走近了,翔子抬了抬下巴指向依旧没有清醒迹象的沈蓠道:“呐,喝得烂醉。你把她送回去吧。”原来是林亦珩。
林亦珩走向她,伸出手抚了抚她的秀发,蹲下身子拦腰抱起了她,却发现她满脸泪痕,脸颊红彤彤的,刚想问翔子她怎么哭成这样子,却发现旁边趴着的是自KLM935航班被爆失踪后惶惶跑出酒店到今天整整五个月未见的陶菡影。心下顿时明了,便没有再问。
他朝他们几人点了点头,便抱着沈蓠往停在路边的车走去。
林亦珩抱着沈蓠,正难为不方便开车门,翔子跟了过来伸手帮他打开了车门。他轻轻放下沈蓠,又替她系上安全带,把贴在她脸上的几根发丝温柔地拨开,接着朝翔子道:“那我先走了。”
他开得很慢,怕车速太快吵醒她,又怕时间太短。
从上次江南驿分别到现在五个月没有见她,想念了太久,也记挂了太久。担心她又不敢去找她。如今她就坐在她身边,只时间希望慢一点再慢一点。
即便再慢终于还是到了她住的小区,他下了车打开副驾驶的门,把她的包勾上脖子,微蹲下了身子,将她的双手搭在肩上,她的身子靠向他才借力将她背起来。
他不知道她住哪一栋楼,还好小区门卫认识她,告诉了他楼层。
林亦珩背着她走在小区的小路上,有微风拂面而来,有点凉。路灯很亮,月光也很亮。夜凉如水,月光皎洁,他迎着月亮走着,跟随月光的脚步,很慢。他看到地上的两具身影,犹为一体,好似缱绻,没有离散的时候。天上有弯月,背上有她。
林下漏月光,疏疏如残血。
他想起当年的第二次相遇,是在冬日,却有如初春般温暖的阳光和明媚的气息。他站在喧哗的篮球场上,在熙熙攘攘的人群中一眼就认出了她。他穿过热闹的人流走到她身边,阳光穿过层层树隙绕过人群洒在他们身上,很暖和,有悦人的气息和动人的轮廓。他看到地上有耀眼的分明的身影,一高一矮,挨得很近,步数相和,一度以为那是他们的结局,而今才发现身影缱绻是他们的开始。
沈蓠恍恍惚惚地抱紧了他的脖子,林亦珩的脚步顿了顿。侧头望向她,她的头发蹭到他的颈窝里,很痒,直达他胸口处。可是下一刻胸口处痒痛交织,最后痛意慢慢细密增加直达全身。
他听到她微微的啜泣还夹着呢喃。
她说的是:老袁,你回来好不好?我跟你走。只要你回来,我就跟你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