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呀对呀，你怎么知道的？你认识我的主人吗？”

联想到昨天那副情形，江淼深吸了口气，再次确认了一遍：“你确定是你的主人让你来这里的？”

拉布拉多点了点头：“主人说救助站会收留我，那里会成为我的新家，”它憧憬着：“而且，主人说了，她会常常来看望我的。”

末了它看了看四周，一脸好奇：“这里是我的新家吗？点点救助站？”

听到名字，江淼的心猛地沉了下来，看来这次城市全面清理猫狗的行动被某些人钻了空子。

恰在此时，大门发出响动，有个身材高大纹着花臂的大胡子男人和另一个又矮又秃的中年啤酒肚走了进来。

大胡子声音粗犷：“这次要多少货？”

那个啤酒肚眯着眼睛笑起来，看起来油腻又猥琐：“先来一千的货。”

大胡子走到院子中间，指着对面的猫猫说：“这边的猫便宜点一块一斤，”他又指了指另一边的狗笼子：“那边的狗稍微贵点，四块一斤。”

“猫和狗按剥皮算吗？”

“去皮称重。”

俩人对话一字不落地传进江淼耳朵里，同时还有身边的拉布拉多。

“屠宰场的意思是……杀我的地方吗？”

江淼哽了哽，最终还是“嗯”了声。

拉布拉多低着头喃喃自语：“原来，主人说的新家是……屠宰场。”

“不是的，”如果不是昨天看到了那个老婆婆下跪磕头只为狗子们求一条生路时的情形，江淼恐怕没什么立场安慰它，但现在，江淼对它说：“你的主人被骗了，所以你才会出现在这里。你的主人很爱你的，她不会送你来这种地方。”

拉布拉多问：“那我要去的新家是什么样的呢？”

江淼也没去过点点救助站，但是她也曾看过一些其他救助站的视频，大致也有个了解，江淼说：“是个很好的地方，吃穿不愁，还有同类作伴。这里是地狱，而那里不一样，那里是天堂。流浪们的天堂。”

“那就好。”拉布拉多笑着道：“这样主人就不会因为我的死而难过了。”

江淼努力忍住眼泪，别过头去。

院落中央，大胡子磨了磨刀，从笼子里抓出几只猫，活生生砍断了脖子。

鲜血溅到他的脸上，满脸横肉，不为所动。

啤酒肚拿来一个很大的黑色塑料袋，将大胡子剥完皮的猫全部扔进袋子里，眼睛里的喜悦藏都藏不住，两眼放光：“这下烧烤店可有的赚了。”

江淼眉头轻蹙，烧烤店？

很快一批猫猫处理完，马上轮到另一批，一时之间空旷的院落中哀鸿遍野。

此起彼伏的哀嚎与嘶吼声将昏睡的小白和金毛也吵醒，小白眨了眨眼，有些迷糊。

几乎和金毛同时出声问：“这是哪？”

拉布拉多坦率道：“杀我们的地方。”

小白愣了愣，随即抽噎着哭起来，看着江淼问：“姐姐，我还会有家吗？”

江淼抿了抿唇，没说话。

金毛问：“人类的世界到底怎么了？”

江淼也不知道该怎么回答它，只听见它喃喃自语，像是在自说自话：

“到底发生了什么呢？为什么一夜之间小区的兄弟姐妹们全都消失了？本来主人每天都会带我们出去玩，但好像就是从前几天开始，主人总是全副武装像做贼似的带着我出去玩，主人每次见到人比我还要害怕，我不明白。但主人说都是为了保全我的命。”

金毛越说眉头皱的越紧。

“昨天主人像往常一样偷偷带着我们全副武装地去外面玩，可是有人突然冲上来要抓我，他们拿着粗长的棍子，很大的网。我听不懂他们在说什么，但我并没有反抗，因为主人说不可以伤害人类。”

“他们吵了很久，后来主人哭着跪在地上给他们磕头，她嘴里一直重复着一句话‘它们是我的家人’。”

江淼鼻尖涌上一股酸涩，她曾亲眼在现场见证过，那位老人家是真的把它们当做最亲的家人。

金毛说着说着眉头舒展开，“这句话我听懂了，主人每天都会对着我们说，她会温柔地注视着我们，然后说‘笨笨，聪聪，你们是我的家人’，虽然我也不太懂这句话的意思，但我知道，主人想说她很爱我们，我都知道的。所以在主人决定将我们送走时，我并不怪她。这一辈子我只认定她一个主人，无条件服从，永远忠诚。”

它注视着不断在利刃下被屠杀的生命，缓缓道：“主人说，要送我去一个很好的地方，那里没有驱逐也没有伤害，那里只有我的同类和爱我的人，那里会让我快乐生活直至老去。”

“虽然不知道主人说的是不是这个地方，虽然我也不觉得这个地方有多好，虽然我觉得我可能要死了……但我依然很爱她，我知道主人一定也是爱我的 。”

“不是的，”拉布拉多说：“主人被骗了，这里不是我们要去的地方。”

金毛眉头动了动，良久道：“那样也好。”

一笼又一笼的猫猫惨死在寒刀之下，笼子内久久无言，它们沉默地注视着。

死亡的倒计时滴答作响，拉布拉多叹了口气，似乎在回忆自己的一生：“我曾救过很多人，灾难来临时也曾义无反顾地冲在前方，即使身体疲累到极点，即使爪子被磨得血肉模糊，我也从未放弃过救援，因为班长说生命高于一切。退役后，主人领养了我，班长告诉我到了新家要听话。可是我明明已经很听话了，为什么还是不能和主人在一起呢？”

它目光平静地看着手起刀落的屠夫，缓缓道：“人类的世界好像发生了一场灾难，我和同类的存在会让他们恐惧担忧，或许……我们的存在本身就是一场灾难吗？如果我们死去……这场灾难会结束吗？一切会回到最初始的样子吗？”

江淼想告诉他，不是的，你们不是灾难，而是很多人的希望与救赎。可是这句话却哽在喉咙里，怎么都说不出来。

现在的她根本没有立场去说这些。

因为爱它们的，杀它们的，皆是她的同类。

屠刀冰冷无情，很快猫猫被屠宰完，就轮到了狗狗这边。

乌沉的天空中轰隆作响，细密的雨飘落下来，冷光利刃上的新鲜血液不断滴落，朝着江淼它们而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