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在榆大再次见到江淼的那一刻,宋砚舟终于知道了江淼口中活雷锋的意思。
她给学校捐了一大笔钱,用于翻新操场和更换宿舍旧空调。
施工队一早就开了工,江淼就站在操场边,宋砚舟不解,“来监工?”
“对啊。”她随口回答,目光却一直追随着施工队的进度,像是真的来监工的。
可宋砚舟不这么觉得,他觉得她像是在找什么东西。
逯梦渊一大早就听说了操场翻新的事,正好没课,也过来看看,正好看见学校金主也在这,他半犹豫着开口:“我记得这操场好像是我上大学前一年刚翻新的。”
“对,也是我让翻新的。”江淼回他。
“……”
他其实想说,也不必翻新的这么勤快。
紧接着听江淼又补充道:“再给你们完善完善健身器材,那些都过时了。”
宋砚舟问她:“你之前也是这样监工?”
“还行吧。”
答非所问,已经表明了她不想多说的态度。
宋砚舟没再多问,一直待到上课前才回了课堂。
两节课,宋砚舟一直心不在焉,频频看向窗外操场的方向,不知怎么,他的心有些不安。
温教授今天似乎有些也不在状态,讲课的时候竟然出现一道知识性错误,幸而有同学指正了过来。
临近下课还有十分钟的时候,安静的课堂时不时传来低低的窃窃私语,直到下课铃响,班上彻底炸了锅。
宋砚舟听到有人说,“操场死了人。”
一下子慌了神,耳边似乎已经听不到其他的声音,连书包都没拿,他径直跑向操场。
操场上此刻已经围了一群人,穿过人群,他看见江淼平静地站在一边。
他几乎踉跄着朝她跑过去,气息紊乱,手足无措地上下查看她有没有受伤。
他的神色慌乱,似乎还没回过神来,一直重复着问:“有没有事?有没有伤到哪里?”
江淼抱住他,轻声安抚,“我没事,没有受伤,别害怕。”
感受到怀抱的体温,耳边的嗡鸣才渐渐散去,心脏还在不安地跳动着,他回抱住她,紧紧的,像是将她融入骨血般,声音还在颤抖,“吓死我了,我还以为……”
他没继续说下去,即使她现在好好地站在他面前,他也没勇气吐出那几个字。
片刻后,江淼放开他,问:“还记不记得,余确?”
“嗯,记得,昨天我们还去过她的老家。”他道。
说完,他好像意识到什么,“操场的女尸——”
“嗯,是她。余确被人埋在了操场下面。”
她声音很轻,仅用两人能听见的音量。
语气平静,脸色也是,瞧不出任何波澜,像是早有预料一样。
宋砚舟往被挖掘的地方看了一眼,只有一捧腐化的白骨,还有一身灰扑扑勉强能辨出颜色的衣服,连个人样都瞧不出,但她却确认那就是余确。
很快,警方就赶了过来,人群被疏散开,操场被围上了警戒线。
人群疏散的时候,江淼莫名感觉一道森寒的目光一直注视着自己,她脚步顿住,看向疏散的人群,却只见众人离开的背影。
或许是她多想,孟朗朝她走过来,“淼淼,你得跟我去警局一趟。”
江淼道:“好。”
宋砚舟道:“我也一起去。”
孟朗看了他一眼,没反驳。
在车上,孟朗突然问:“怎么想起翻新操场了?”
江淼道:“之前去学校演讲的时候觉得操场有点太旧了。”
孟朗 “嗯”了声,“放心,就是去做个笔录,毕竟挖出了人骨,正常的调查流程而已。”
“嗯,我理解。”江淼说。
很快做完笔录,江淼的回答没有任何问题,所有都合情合理。
孟朗送她出警局,看着她道:“淼淼,在警方面前不要隐瞒任何事情。”
江淼扯出一抹笑,说话时的语气与平时一般无二,“大队长,我可是诚实守法好公民。”
宋砚舟上前握住江淼冰凉的手,朝孟朗笑了下:“孟队长,没什么事的话,我就先带女朋友回家了。”
“女朋友?”孟朗怔住,重复着这几个字,目光一瞬不瞬地盯着江淼。
“嗯,他是我男朋友。”
交握的手变成了十指相扣,足以印证两人的关系。
“什么时候的事?”他声音紧绷。
宋砚舟道:“几个月前。”
几个月前……原来他早已不知不觉中变成了她人生的观众。
孟朗扯了扯唇角,低声道:“恭喜。”
江淼笑了笑,像平时一样拍了拍他的肩:“好兄弟,下次有空,我们请你吃饭。”
我们……曾经他无数次憧憬着以另一种身份从她的口中听到这两个字,可当他真正听到,只有刺痛感。
他站在警局门口,注视着两人离去的背影,直到两人上车离开,他收回视线,垂着眼,看不清情绪。
良久,他自嘲般地扯了扯唇角,声音有些低,像是自言自语:“谁他妈想跟你做兄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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榆大操场埋尸案还是不可避免传了出去,引起一片热议,每天都有记者堵在学校门口,络绎不绝,学校因此限制了学生们外出,非必要不出校门,违反规定者,校规处置。
警局门口也挤满了采访的记者们,江淼再次被传唤到警局。
孟朗将余确的照片给她看:“认不认识她?”
“认识。”江淼没有否认,她解释道:“当时临近毕业的时候,她指导过我论文,是位脾气很好的研究生学姐。”
孟朗问:“那之后,还有没有再见过她?”
江淼摇了摇头,“没见过,不过,上次回校演讲时,在优秀校友展板上见过她的照片,上面显示她好像毕业后就去了南舟集团。”
“还有没有其他要说的?”
“没有。”江淼道。
孟朗将手机递给她,是一段几秒的视频,画面中执法人员拿出江淼的照片给一位老妪看,问照片上的人是不是来过这里,老妪仔细瞧了瞧,才说:“来过,她是小确的朋友。”
视频播放完,孟朗的目光紧锁着她,“江淼,为什么去封山,为什么打听余确?”
江淼神色平静,不疾不徐道:“那天去演讲的时候看到余确学姐毕业后去了南舟集团工作,正好我的新书女主设定也是在世界百强企业工作,所以想找学姐了解一下大企业的工作日常,本想着微信问一问,才发现学姐微信注销了,所以才去了她的家乡打听一下。”
听起来滴水不漏的回答,孟朗却皱起了眉:“所以当天从封山回去直接去了学校要翻新操场,又那么碰巧地挖出了余确的尸体?”
听到余确的尸体,江淼面上的淡定不复存在,她先是惊讶地张了张嘴,半晌才不可置信道:“操场上被埋的人是学姐?!”
那惊愕不似作假,反应也合乎情理。
毕竟,到目前为止,除了内部人员,警方未向任何人公布过那副尸体的主人是谁。
“嗯。”孟朗淡淡应了声,目光凝着她,耐心等待着她的解释。
江淼像是过了很久才消化掉这个消息,再开口时声音艰涩:“翻新操场是早就决定好的事,那天我也只是顺道去找校长提一下。”
“顺路吗?”看见她失魂落魄的模样,孟朗心有些乱,问话时冷肃的声音也不觉放柔。
“嗯,顺路送我男朋友回学校。”江淼回道。
孟朗握笔的手一顿,黑色笔墨在纸上晕染开,力透纸背。
孟朗揉了揉眉心,盖上笔盖,“今天先到这吧。”
从警局出来的时候,正好碰到同样来做笔录的温和礼,她有些惊讶:“温教授?”
“好久不见,江淼。”
即使过了这么多年,温教授依旧风韵犹存,儒雅君子,端方如玉,想当初,分配论文导师的时候,她被分配到了温和礼门下,羡煞旁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