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端坐床前,面上覆着红盖头,流苏款款而坠,金镶纹蜿蜒曲折。苏氏长女,年方十八,雍朝太傅之女,今日嫁作人妇。
苏韫垂着眼,听着门外嘈杂,脚步声渐进,却不太端庄,有些轻浮。
玉如意停在眼底,盖头却是被门外吹进来的风掀开的,红光过处,视线稍停,竟是一位女子。
“请问你是何人?”
对视看过,少女的眸中清澈,视线却锐利带着锋芒,像结在梅枝上冷霜,美艳清冷。是让人看着很舒服的长相,连着那点凶光都能柔和淡去了。
苏韫也在打量对方。
对面的小姑娘看上去同自己差不多的年纪,凤眼狭长,艳若桃李,眸中却如深潭幽邃。
此人并未接她的话茬,而是先是掩门听了听外间的动静,才回身定眼瞧她,只一眼,苏韫便发觉便她像愣是了一下,眸光瞬也不瞬的望着她的眼睛,似乎是觉得时间不大合适,方道:“你先同我离开,到路上我再跟你解释。”
这人什么都还没说,就想让自己跟着她走,其实挺像个骗子。
苏韫却信了,她好像见过这个骗子,而且这个骗子在她这似乎格外有信用。
况且这地方也不是寻常人能进的来的,起码这人会是个比较厉害的骗子。
她本该循规蹈矩,但她好像能预见,这个决定或许能改变她的人生,那个平淡无波的人生。她迈出一步,牵上了陌生女人递过来的掌心。
她的掌心细嫩,没有习武之人手上会长的老茧,整个人亦是温润的模样,倒像是个文官,一对上号,苏韫心中便有定数了。
“你放心,你的新郎官今日怕是回不来了。”
苏韫神色一凝,不过片刻后便恢复如常。
她的新郎官是当今丞相的儿子,孙旭。不过是政治联姻,两家都乐见其成。
不过这桩婚事,最不满意的或许是当今皇帝吧。前段时间皇帝病重,这桩婚事便被匆忙定下了,如今看来是局势有变。
陌生的女人带着苏韫在丞相府里兜兜转转,从不知道哪里的小侧门走了出去,又一声不吭地顺了一匹马就将她捋走了。
嗯。许是贵门小姐都比较好骗呢,还是颜栩本人长着一张不会骗人的脸呢。
颜栩来不及再细想,方才她翻墙进来可废了好一番功夫,不知道会不会耽搁太久。
“是陛下命我接小姐入宫的。”
马匹旁绑着一个布袋,里面装着皇帝的密诏,苏韫确认后朝颜栩郑重道了谢。
此时她心猿意马,并未对密诏上的内容过多在意,内心有些不知名的雀跃,她出来了,从那个四四方方的院子里,第一次真真正正地走出来了。
宫室富丽堂皇,宫墙砖瓦别有风味。雍朝兴盛,虽有隐隐衰败的迹象,但底蕴在那,自是万朝臣服。
颜栩停在外边,隔着一道宫门,像是拉开了一条鸿沟。
那是一条空寂无人的长廊,苏韫一个人往上走,也没有回头,不知道有没有人在目送。
颜栩觉得少女的身影有些落寞,一席红衣如火如霞,身子却瘦削单薄,一步一步走向颜栩视线终处。
“臣女拜见陛下。”
天子威严,黄袍加身,肃穆非常,却还是能看得出天子抱恙,拖着病躯,看着没什么精神的样子。面上强撑的精气,像在粉饰太平。
“前些时日朕在养病,你的身份特殊,哪是能随意定亲的。”
天子扶着额头,费力抬眼瞧了她,装作关心的样子。
“你且先在宫中住下,你爹那边我会去说。”
像一个玩偶,每个人都能来把玩几下,这门亲事也没问过她本人的意见,或许这就是高门贵女的宿命。
有必要问吗。
没有。
甚至萧肃此时此刻佯装出来的关心和善意,都是因为她的价值和身世。
苏韫脸上看不出什么,她还是那一副淡然的样子,将人隔绝至千里之外,似可远观而不可亵玩的模样,面上带着温和的笑,笑意却不达眼底。
“臣女领命。”
她被束于闺阁,自记事起,就能意识到自己过着每日如一的日子。
或许今日门外有小贩行过,她隔着一堵高墙,四四方方,窥探着外面的世界。
一日复一日,直到被人挑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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颜栩官拜翰林院侍郎,在宫中担任皇子伴读,是天子跟前的大红人。但出乎意料的,是位女子。
雍朝民风开放,政治清明,准许女子入朝为官,虽说现时朝中女官少之又少,但总会多起来的。毕竟政策还没开放几年,又有多少女子接受过同男子一般的教育呢。
可颜栩不同,她有一个秘密。
她历史学的是还不错的,于是就凭借着所谓的占卜的预知能力,被破格任用了。所谓的预知,其实是她穿越而来的金手指罢了。
按照小说里一贯的说法,她算是胎穿。当她了解到这里是雍朝的时候,她还挺高兴的,她对这段历史了解甚多,想必路会好走一些。
一路上回忆了不少,路程也紧赶慢赶,十日后,她终于到了墼郡。
还是不方便,御马走长途,骑得她腰痛,她又开始不自觉的回忆起现代的小轿车。颜栩这么想着,面目狰狞地揉了揉自己的老腰,也就才二十几岁的人,配了个五十几岁的身体。
真是小小年纪就上了年纪了,这话要是叫她听到,或许又要被笑话一顿。
此时是雍熙历二年,是史书记载的天灾最为严重的一年。但既然她手握金手指,自然是不能让这是再度重演的。
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何况她有这个能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