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界突然传来了震耳欲聋的一声巨响,赵七月的目光瞬间聚集到远处,看到黄帝老头正在奋力砍伐建木,斧头奋勇而下,似乎要斩断一切与神族的联系。
“这就想不起来了。”烛龙无可奈何地叹了口气,目光又落回那些草药上。
为什么大家不能在一起生活,偏偏要把各个族的族人都送下去?为什么要分出个三六九等来?赵七月心中一片气愤,手指不自觉地揪紧了旁边的草药,恨不能把它们扯个稀巴烂。
烛龙一边栽,赵七月一边揪,最后实在受不了了,烛龙说:“你爱上哪上哪,别在这里祸害我的药草就好。去吧,去玩吧。”
“哼!”赵七月不屑地哼了一声,双手交叉于胸前,倔强地转身朝女娲的方向走去。
她走到那棵参天的大树下,看到女娲独自一人坐在那里,面色凝重,一时间竟让她感觉到了几分心疼。赵七月一边哼着小曲,一边从怀里摸出准备的小零食,屁颠屁颠地坐到女娲身边,像个傻乎乎的小孩。
“娘娘,你要是以后想看看你的族人,告诉我,我可以用眼睛帮你看一下。”赵七月指了指自己那只阴眼,虽然没有她师父的强大,却也能穿透万物,看尽无数风景。
女娲微微一愣,然后笑了笑,轻轻地摸着她的头,似乎是又被她的调皮打动了。只是那笑容仅仅一瞬,又露出了几分忧伤。
赵七月盯着女娲的侧脸,那完美无瑕的脸上写满了落寞,让她忍不住想伸手去抚平那抹忧伤。犹豫了片刻,赵七月还是没忍住心中的疑惑,小心翼翼地问道:“娘娘,为什么要送他们下去?大家待在一起不好吗?”
女娲没有看她,目光悠远,像是穿透了云层,看到了人间的繁华与喧嚣。“这世间需要秩序,”她声音低沉,带着一丝难以言喻的悲悯,“这世间太大,需要他们去填补。”
赵七月似懂非懂,歪着脑袋想了半天,还是觉得哪里不对劲,“填补?填什么补?”她嘟囔着,像是在自言自语。
女娲没有回答,只是轻轻叹了口气,那一声叹息仿佛跨越了千年的沧桑,让赵七月的心头莫名一紧。
彼时的赵七月并不明白女娲话中的深意,直到后来,她用自己的“阴眼”看遍了人间的喜怒哀乐,才终于明白,这世间确实太大了,大到他们这些神仙妖怪都如沧桑中的一粒沙,而那些被送下去的“族人”,他们的存在,就如同野草一般,是这世间必然的规律。
赵七月没事就喜欢用她的“阴眼”四处乱看,有时候是看天上的云,有时候是看地上的蚂蚁搬家,反正闲着也是闲着。这天,她突然想起女娲说的话,便将“阴眼”对准了人间,想看看那些被送下去的“族人”过得怎么样。
一个脏兮兮的小孩突然闯入了她的视野,那孩子瘦骨嶙峋,衣服破破烂烂,脸上还沾着泥巴,看起来可怜极了。他被几个孩童围堵在一个角落里,手里紧紧地攥着一块脏兮兮的馒头,仿佛那是他最后的宝贝。
“臭要饭的,快滚!”一个胖墩墩的男孩恶狠狠地推搡着瘦弱的孩子,其他孩子也跟着起哄,朝他身上扔泥巴,嘴里骂着不堪入耳的脏话。
赵七月看到那瘦弱的孩子眼中闪过一丝杀意,那眼神冰冷而陌生,像极了蛰伏在黑暗中的野兽,让她心头一颤。她害怕了,为什么天道要送他们下去,还要降下那么多的灾难?这世间好像并不像她想象中那般祥和,她看到了杀戮,看到了冰冷,看到了哀嚎,看到了遍地白骨……
从那以后,赵七月有很长一段时间没有再看过人间,她害怕看到那些让她心惊胆战的画面。直到有一天,她突然想起了那个眼神冰冷的“小土豆”,那个被欺负却依然紧紧护着手中馒头的孩子。
她再一次开启“阴眼”,这一次,她看到“小土豆”骑在一个孩子身上,小小的拳头高高举起,却始终没有落下。他喘着粗气,眼神凶狠,却在下一秒,将拳头砸在了旁边的地上,恶狠狠地说道:“我才不会像你!”
赵七月愣住了,那句“我才不会像你”像是拳头一般,狠狠地砸在了她的心上,让她久久不能平静,是啊,天道将他们送下去,不是为了让他们变成野兽,而是为了让他们成为真正的“人”。
她突然明白了填补是什么,他们填补的,是这世间的颜色,是这万千繁华中的情感,是爱恨情仇,是喜怒哀乐。
只是,这些看不见摸不着的东西,最终会变成执念,变成一片血色。
赵七月仿佛变成了一个旁观者,她看到女娲为了那些被送下界的“族人”而四处奔波,寻找可以补天的五彩石;她看到神农尝遍百草,以身试毒,只为寻得能解救苍生的灵药;她还看到伏羲仰观日月星辰,一次又一次演算天机,只为给人间制定秩序,指引方向……
他们像是不知疲倦的机器,为了这世间操碎了心,而他们自己,却在赵七月的眼前,一点一点地消失。
最后一次见到女娲,是在昆仑山巅。
彼时的女娲,早已不复当年风华绝代的模样,她的脸上写满了疲惫,眼角的皱纹,仿佛诉说着无尽的沧桑。赵七月坐在她身边,看着夕阳将她的背影拉得格外漫长,心中五味杂陈。
“小七,”她声音沙哑,带着一丝难以言喻的悲伤,“你说,当年送他们下去,是对是错?”
赵七月张了张嘴,却什么也说不出来。她不知道,她真的不知道。她只知道,人间有喜乐,也有悲苦;有善良,也有邪恶;有希望,也有绝望。
女娲苦笑着摇了摇头,“或许,从一开始,我们就不该插手……”
一阵山风吹过,女娲的身影逐渐变得透明,最后化作点点星光,消散在天地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