松川淳平:“是!”
“那个合作项目,松川知道多少?”虎杖开口,问站着的少年,但视线依旧落在面前那一点晕染开来的颜色上。
“老实说,目前并没有接收到相关的情报。”这也是松川淳平觉得奇怪的地方。
作为松川家下一任的继承人,松川淳平理所当然地能接触到一些非公开的企划,他隐约能猜到立花小姐的拒绝和父亲的某些决策密切相关,但在今天之前,他又的的确确没听到任何风声,这是罕见发生的情况,除非有人刻意从中隐瞒,不然他不认为这样一件事会一点消息都透露不出来。
‘情报’这两个字的指向性很广泛,但要说到刻意隐瞒,在场的另外三人似乎都难以撇清关系。
尤其是西宫宗太,他事先有意在奈奈子和松川淳平之间牵线搭桥,一定程度上就是充当了后者的‘眼线’,同时,他又是西宫家的人,如果事情牵连到西宫优子,他一定不会不知情。
说还是不说,西宫宗太本人也在犹豫。
无论是虎杖悠仁还是松川淳平,这两个人想知道实情都不是非得通过自己,事情之所以处于非公开的状态,是因为经过诸多考虑,西宫优子和松川家达成的共识。
假使这一共识经由他手被打破……
西宫宗太在权衡利弊,试图想出一个两厢不得罪的办法,他不想损失西宫优子的信任,也不想给松川家留下不好的印象,松川淳平这条线他照样不想放弃……
[那,你要帮我拒绝吗?]
女孩子的声音轻轻淡淡,如风过耳,西宫宗太下意识摸了摸脸侧,错觉般的刺痛转瞬即逝。
“是……”
“是和妈妈有关的计划。”最先开口的人居然是自奈奈子离开后就一言不发的桥口凉子。
“凉子……”
“我只是不想让其他人随便评论我们家的事,仅此而已。”
与其从不相关的、对母亲什么都不了解的人那里听到一些自以为是的揣测,不如就由她们自己来坦白。
“他们说,母女艺术家,一脉相承的天才什么的、大家一定会很感兴趣,所以希望奈奈子能……能回到西宫家,和妈妈一起出现在大众面前,到时候不管是钱还是别的东西,想要什么都能得到满足……”桥口凉子说话时一直盯着自己的鞋面,说到最后,她才抬起头来瞪了一眼虎杖:“我知道你想问什么……”
满足这个条件的就只有奈奈子吗?
“我和真子……我们没法到那个位置。”桥口凉子说,“妈妈她一次也没有,对我和姐姐的画露出过那种神情……”
那个时候,西宫优子的事业刚转移回国内,在十分繁忙的行程里,她答应了会带两个女儿去买她们想要的新兴颜料,西宫宗太那家伙,那会儿他的车技简直烂得不像话,不出所料,她们被堵在了叫清水三丁目还是清井三丁目的地方。
“受骗了,哪有什么手作岩彩,这里完全就是乡下啊……”桥口凉子一边吐槽,一边被车窗外的风景吸引着伸出手。
“凉子,危险。”身为姐姐的桥口真子出声制止。
“一点都不危险。”桥口凉子趴在车玻璃上抱怨,“毕竟这些车完全没有在动啊……”
其实还是有在缓慢向前的,过了一个交通站点,隐隐能看到城镇里才会出现的建筑。
“真子快看,真遗骸啊,这种乡下居然也有这么大的电子屏幕!”
“笨蛋,是'意外'。”*
“……”
竖形的屏幕设立在自然公园门口,滑动宣传着一个她们连名字都没听过的画展,电子屏右下角打着饮料投资商的名字,是在东京的自动贩卖机里根本见不到的廉价汽水。
跑到这么穷乡僻壤的地方来开的展会,不用想也知道,肯定都是些不入流的作品。
“要我说这些人还是不要浪费时间了,像宗太那样努力生活也不赖嘛……”
桥口凉子那时候不会知道,自己说过的话会在经后数年的时间里,像揉皱了的画纸和指缝里难以清洗的彩色颜料那样,成为折磨自己一把的钝刀。
在那个被困在拥挤车流中的、带着刺耳蝉鸣声的下午,车内没有人在意她说了什么,包括已经被她归入平凡人之列、一直嘲笑的西宫宗太,他们都在看着窗外。
燥热的夏天在耳边呼吸,缸中的金鱼跳出水面,然后风里带来了雨的味道,那是一副能让人短暂定格,陷入无止境的明媚与澄澈的画。
“妈妈……”桥口凉子呆呆地看向当时已经被媒体评价为主流艺术家的西宫优子。
不同于往常在她们面前展现出来的温和、平静的形象,女人的长卷发挡住了半张脸,她像是一枝正在迅速老去的、枯萎的树干,渐渐发出压抑的、嘶哑的叫声。
桥口凉子知道这是回忆被反复取放产生的结果,对于十一二岁的孩子来说,那样的画面,她只是不知道要怎么形容而已。
滑稽的是,时至今日再想起来要去定义那个神情,它又变得简单得不可思议了。
“一次都没有过,但只是对奈奈子……”虎杖下意识地皱眉,他忽然有种不好的预感。
“是不甘心。”桥口凉子看着他的眼睛,说道。
是不甘心到极致的愤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