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说的是我们,是我们!”
“但是来不及了,至少我们之中还能有一个人……”
“我宁愿和你一起!”穆夏怒吼着打断了他。“你凭什么,凭什么决定谁生谁死!”
但这只不过是穆夏在绝望中的胡言乱语,像一个即将溺水而亡的人,在水上抓住了一根浮木,即使他知道那根浮木已经腐朽得不成样子,在他抓上去的时候,就会顷刻间化为渣滓。
因为沈麒生的身体已经在慢慢消散了。
不,不,一定还有什么办法,他一向运气很好……
沈麒生一只手覆上帘幕,好像抚上的,是他的脸颊,把他未说出口的话接了下去:“我知道你一向运气很好,所以肯定能离开这里,好好活下去。”
穆夏想要摇头,否定沈麒生的话,因为有什么东西攫住了他的喉咙,让他发不出声音。
可他却动不了,好像在某一瞬间,他就化作了这山间的一块石,只能眼睁睁看着无数生命在自己身边流逝。
也许是他的眼泪过分汹涌,像一个打滚哭求着什么东西的孩子,沈麒生不得不向他妥协似的,带着点无奈的语气,说:“我知道这也许对你很残忍,但是,不要忘记我,穆夏。只要你还记得我……”
那又怎样?穆夏在心里问他。
视线在温热中又一次模糊了。他终于能够抬起手,迅速地抹去眼泪。
因为现在注视着沈麒生的每一眼都如此珍贵,他不敢浪费,也浪费不起。
然而,视线复归清晰时,眼前已经什么都没有了。
好像方才发生的一切只是一个幻觉,好像一直以来都只是他的幻觉。
这个世上从来没有沈麒生这个人,从一开始,就是他一个人跌进了这个世界,在生死之间挣扎徘徊。
也是他一个人,在此时此刻承受着有什么东西从他身体里被生生剥离出去的痛苦。
他好像因此一分为二,其中的一个他,正跪在地上,发出惨烈的哭号。
他仿佛听见了那哭声,又仿佛没有。
因为四下是如此寂静,好像死亡曾从这里走过,吞噬了一切活的声响。
只有远处不知从何而来的一阵风,缓缓扑过来,给了他一个温柔的拥抱。
又一个人冲了过来,是姜云意,她拔出长剑砍向帘幕,但在触碰到帘幕之时,长剑也化作了光点融入光流。
她于是拔下头上的黑色木簪,眼中杀气腾腾,刺向帘幕之后的那个人。木簪没有化作光点,而是被一股力量震得断裂。
“为什么!你为什么要这么做!苏颖风,你这个叛徒!”
苏颖风一愣,竟笑了出来。这个姜云意口中的叛徒,也同沈麒生一起,化作了万千流萤。
“你们两个快回来!”杜阮英的声音从遥远得仿佛是另一个世界的地方传来。
爟用尽全力的一掌击向不言鼎,杜阮英在姜云意和穆夏身前竖起一道结界。但想象中足以翻天覆地的力量并没有压向结界,好像有一道无形的墙将爟的攻击阻隔在外。
而后,一股力把姜云意和穆夏推到了同伴身边。
四大神器缓缓靠近,在爟焦急、恐惧、因无能为力而愤怒的表情中融为一体。迷雾瞬间散去,天地之间爆发出一声龙吟般的嗡鸣。
天神之战,移山填海。
逃出帘幕的四个人,像几只渺小的蝼蚁,蜷缩在被绿色完全覆盖的荒原之上,微茫不可见。
整个世界,好像正在被两股力量撕扯。
他们被裹挟在这两股力量之中,如同几只颠簸在大海上的小舟,被海浪抛向半空又吞入水中。
胸腔被挤压着,在即将窒息时,又有微薄的氧气被吸进肺里。
有那么几个瞬间,穆夏好像听到了汽车驶过的声音,雨滴打在砖石上,商场空调的冷气扑向他,一艘轮船发出汽笛声……
这些声音转瞬即逝,直到最后,爟发出一声不甘的怒吼。
身下的大地逐渐从剧烈的震颤中平息下来。仿佛刚从混沌中初分,天地之间一片死寂,除了缓慢而轻微的脚步声。
一个全身被光芒笼罩的女人走向他们,依稀中只能辨别出女人长着和苏颖风极为相似的一张脸。像,却又不像。
“爟死了。”姚俯视着他们,“这个世界会有新的开始,去你们该去的地方吧。”
穆夏想要站起来,想把长剑刺进姚的胸膛。可他的身体好像确实化作了石头,僵硬到无法动弹。只有愤怒和悲痛化作的利刃,紧紧地绞住他的心脏。
“你们的牺牲是值得的。”姚留下一句冰冷的话,而后消失在原地。
湛蓝空旷的天幕中,显现出四个字:拍摄结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