闻言,许澄奕抬起右手想要接过杯子,估计是刚刚扭到了使不上力气,他换了只手接过喝下第一口,辛辣刺激的酒液入喉,在嗓子眼打了个旋儿,刺激得他不停咳嗽,整张脸涨得通红,不知道是酒劲上来了还是单纯被呛得。
姚昕脸上的笑意更浓,顺势接过许澄奕手里的杯子,将剩下的酒一饮而尽。
一场小风波被平息,包厢里又恢复如常。
有知情的凑过去和姚昕调侃道“那杯子里混了十几种烈酒,别跟我说你不知道,你是想害死他。“
姚昕当然知道,那酒是他们刚刚玩游戏定好了输的人要喝的,酒量好的也有可能一杯倒,更何况滴酒不沾的。
但是有趣儿不是吗,至于别的,和她有什么关系。
许澄奕跟着领班下楼,踩着的每一步如同踩在棉花上,走在前面的人嘴里絮絮叨叨,听到耳朵里就像是虫子的嗡声,原本的一个人影晃成了好几个。
他摇了摇脑袋,没忍住一屁股跌坐在地上。
然后,许澄奕看到会所原本蓝色的灯光以肉眼可见的速度逐渐晕染成了紫色,耳边还有呼啸而来的警笛声......
有人举报聚众吸粉儿这是个大事,会所的人都被带了进去。
姚昕平时玩得开,但是什么该碰,什么不该碰,她心里门儿清。
而且要是她碰了,家里的人绝对能给她把腿打断。
做了尿检,一切正常,姚昕往出走,正巧接到她姐的电话。
“放心,你还不知道我吗?我肯定不碰那东西......”姚昕嘴里应付着偏巧还分出神看到了坐在走廊那一端长椅上的人。
她冲桑卓招手,附在耳畔低声吩咐几句,自己转头出了门。
许澄奕坐着,反反复复点亮屏幕却又熄灭,酒精的作用未散,他的整个身子也有些轻飘飘的,心中却实打实犯了难。
他根本找不到人来捞他。
去凯悦打工本来就是瞒着奶奶,如今借住在姑姑家举步维艰,若是姑父知道他进了局子,别管出于什么原因,肯定免不了要为难奶奶和姑姑。
老人家年纪大了,本就不应该跟着他再操劳。
许澄奕翻开手机通讯录,想给朋友打个电话,然后就看到一双高跟鞋映入眼帘。
许澄奕将自己的黑色双肩包抱在胸前,默默跟在桑卓后面。
刚出警局 ,他看到了停在那里的轿车。
许澄奕猛地停下脚步,桑卓察觉到转身就看到少年冲她鞠了一躬说道“感谢您今天帮我,时间不早了,我家里人还在等我......”
“这话你留着和应该说的人说吧。”
桑卓说着走到车前将后车门打开。
许澄奕看到坐在车里的人,他静静地站在原地,仍由风兜起衣服下摆,掠过身子。
“上车。”
少年站着不动。
姚昕耐着性子又提醒一遍“上车,送你回家。”
许澄奕走过去,弯腰冲姚昕说道
“不麻烦了,前面有公车。”
姚昕话语里带着几分调笑“不差这一件了,现在和我划清界限是不是有点晚?”
有意思,姚昕觉得实在是有意思。
原本她还有点后悔今天出来,毕竟连带着还进了局子,现在想来倒也不是全无收获。
许澄奕没再搭话,愣了半晌。
正当姚昕想着要不要下去把这个不知好歹的家伙踹一脚时,人家动了。
许澄奕坐进来,将书包平放在腿上,又侧身去关车门。
他双手扶着把手用劲儿却发现怎么都关不上,许澄奕有些燥热,觉得整个脊背都贴上汗水,咬着牙齿再次使劲,依旧无果。
手足无措的时刻,他感受到别样的香味儿,身侧的人贴上来,许澄奕整个人僵在原地,脑子一片混沌,只有鼻尖能嗅到一阵香气。
姚昕将少年的手按下,又扬手按下他那一侧靠近车顶处的按键。
车门缓缓移动,合上。
身体温度骤然上涨,姚昕注意到红晕爬上少年的耳尖,好似要冲破皮肤,滴出血来。
“家在哪儿?”
少年报了串地址,姚昕吩咐司机开车。
车厢内空气像被打发过头的奶油,搅不动。
姚昕借着路灯的光细细打量一侧的人。
鼻梁高而挺拔,脸型优越,是少年的姿态。
她低头从脚边的袋子里拿了个冰袋递给少年,言语间含着笑“敷一下手腕,不然明天怕会肿得厉害。”
许澄奕突然觉得自己的心好像被针扎了下,就像是体检刺破手指用的那种小针,细细密密扎在心上,不疼,就是有些发痒。
他小声道谢接过那冰袋覆在手腕上,皮肤一瞬间开始漫延着凉意。
姚昕靠近些,将另一个冰袋敷在少年已经红肿的左脸颊。
突然的动作让许澄奕毫无防备,猝不及防的凉让他身子抖了下,左手下意识抓住了姚昕的手,冰袋外侧有融化了的冰水,湿漉漉的沾在手上,可他只能看到她的眼睛。
多年以后,对于那晚的细节许澄奕已经回忆不清,可他始终记得附着在皮肤上的那股凉,融化了的水顺着毛孔流进血液,和姚昕瞳仁里映出的人影。
“谢谢。”许澄奕道了第二句。
姚昕将手抽回来扯了张纸巾将指尖的水珠擦干,漫不经心问道
“去那儿的都不是好人,之后别再去了。”
毫无缘由的一句,可许澄奕反应过来她说的是凯悦。
许澄奕沉默不语,车内的气氛一时间有些沉闷。
不流通的空气加速了酒精的作祟,许澄奕觉得胃里翻江倒海,整个脑袋昏昏沉沉,他强打着精神偏头去看车窗开关,还没来得及,就听到句
“开窗。”
司机应声将车窗降下大半,夏夜的凉风卷着泥土的气息吹进来,吹散了一身的酒气。
就连原本混沌的心好像也有些清明。
他用余光去看身侧的人,女人单手支着脑袋在浅眠,月光投进来洒在她身上,就像是裹了糖霜。
车子到达目的地,姚昕撩起眼皮看了眼,是远离城中心的居民楼,不同于摩肩接踵的高楼大厦,佝偻着身子像个垂暮老人。
车门打开,许澄奕犹豫再三还是开口“姚小姐,那件弄脏的衬衣能不能给我,我洗干净以后还给您。”
如果他没记错,好像她是姓姚。
姚昕终于睁开眼睛,盯着面前的少年,唇角逐渐扬起,从包里取出张名片扔进那装了衬衣的纸袋里,又从前排接过桑卓递来的袋子,一并放进去递给他。
“上面有地址和电话,还有解酒药。”
许澄奕点头,还不忘和姚昕道谢。
少年下车后走了没几步,又折返回去,弓着身子屈指在车窗上叩了两下。
窗户降下,姚昕想听听对方还有什么想说的,就听到了前言不搭后语的一句
“你也是吗?”
姚昕反应过来这句发问的源头是什么,淡淡道
“我也是。”
许澄奕的嘴绷成一条直线,眨了两下眼睛,再次向姚昕道谢,提着东西往回走。
老式居民楼基础设施不完善,加上时间已至深夜,只有零星的几家亮着灯,混着月光勉强看清脚下的路,道两边的树影婆娑,月亮将少年的影子拉得很长。
骤然亮起的灯照亮了前方的路,许澄奕转身,抬手遮挡着视线回看。
车子在他的正后方,两道车灯柔光自车头投射而出,他看不到后排人的脸,只有影影绰绰的轮廓。
一步,两步,影子追随着他前行。
许澄奕想起来小时候,他总要走好久好久的路去学校,总是天蒙蒙亮就要动身,那时候,他的爸妈就站在他的身后举着手电筒,用那一束光照亮远方的路。
再后来,没了光,他习惯了摸黑前行,跌跌撞撞便走熟了,再没有摔倒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