见她装睡,德顺也不点破不在意,慢条斯理的理了理袖子:
“眼下卯时,正是西山泉水送进宫的好当口。容侧妃几人应该已经出了掖庭西宫了。”
沈阴阴再也忍不住,她松开拳头,掌心上印有深深的月牙甲痕,缓缓睁开眼睛,不由得苦笑。
她早就该知道的,酆都城尽在德顺之手,只有他不想知道的事情,没有他不知道的事情。
“既然你都知道,为什么还任由我胁迫樱红胡作非为?”
德顺轻笑:
“胁迫吗?难道不是你以侯明的下落与她达成的交易吗?”
“外面那个的确是个赝品,真正的侯明实在是怯弱又倔强,他胆小如鼠,一听到我要他做的事情,便吓得慌慌不可终日。”
“可是他又实在有着侯氏一族的倔强,明明胆小,但任凭我如何威逼利诱,他都不肯答应。大字不识一个人的憨人,连字都不会写几个,居然有这样倔的性子。”
“我拔了他的舌头,剥下他的面皮,镶上铁器做的面具,扔在山上那座庄园,任他疯疯癫癫。”
沈阴阴听得一阵恶寒,她盯着德顺,仿佛是在看一只来自地狱的恶鬼。
“你真的….很可怕!”
德顺并不在乎她的看法,只道:
“我把他扔在山上的庄园,没人理会他,也没人知道他的身份。我都快忘了他的存在,而你……”
外面天亮了些,灰蓝的光透过窗,打在屏风上。
德顺盯着她,目光中满是欣赏:
“当初把你放在庄子上,我就想过,你会不会发现侯明的身份。后来,你无所表露,我以为这个秘密再无人发觉,没想到,你居然猜到了!居然猜到了!”
“你当真是,很聪明,很聪明……”
他仰着头,靠在墙上,嘴里边不住的感慨发笑。
沈阴阴听着笑声,只觉得不寒而栗,当时她假装失忆,将计就计,是侯明的出现,让她察觉到了端倪。
如今想来,他话不能言,手不能写,脸上的面具下是一片的血肉模糊,强摘下来也是烂肉一滩,如此绝境,依旧坚持。
当问及他的名字时,侯明发了疯的比比画画,沈阴阴初时不觉,可进了露天泉林,她每日都会琢磨,都会回想起面具下那双悲伤的眼睛。
“不是我聪明,而是我自认有些了解你。你道骨仙风下有一颗残忍无情的心。平日里,你不会将其展露,因为你要维持这具躯壳的云淡风轻,宽和慈悲。更何况,你想让一个人消失,有大把的人替你去杀,但……一个被你折磨,又不能死的人,一定不会是个简单的人物。”
德顺沉默,原因无他,沈阴阴的确是了解他的,他还想继续听下去。
“接着说。”
“我想这一场仗,一定不顺利,对不对?你本可以在安王触动南衙之之前就一举击溃神武军,直入皇城,但是你没有。你在等什么?”
“等他来。”
他是谁?不言而喻,二人心知肚明。
“酆都城都要破了,他却没了踪迹……你信吗?我不信。”
“他来不来有什么要紧,他不来正好遂了你的愿,不是吗?”沈阴阴轻瞥了他一眼。
德顺一眼看破她的心思,笑道:
“他若是留着姜怀仁给他的卢龙军,找一块地方,自立为王也好,上山为匪也罢。我都不会太过于为难他,姜怀仁的儿子不战而降,这一局便是我赢了。”
“可从他建立明义军的时候,他的退路就被堵死了,再想偏隅一片,是绝不可能了。他在向我宣战!”
沈阴阴盯着他,泛起冷笑,果然与她所想的一样。
德顺要毁掉太祖皇帝姜怀仁打下的江山,不是目的,而是他报复的手段。
他要赢,要赢过太祖帝。所以才会施展邪阵,困住太祖的灵魂,等着有朝一日用一双可以沟通阴阳的眼睛和嘴巴,亲口告诉太祖,他打下的江山,建立的一切,都被摧毁,他输了,输的彻底。
报复是手段,赢才是目的。
“那你还任由我放走容侧妃?”
“他们出不了城,不管是被我困在露天泉林,还是其他任何地方,只要在酆都城内一日,对于我而言都没有任何区别。更何况,有你就够了!”德顺笑着看向沈阴阴。
沈阴阴:“男人心里丰功伟绩最重要,我自认没那么大的本事。更何况,难道我会乖乖听你摆布?”
德顺还是笑:
“你会的,毕竟你的软肋也在我手中。还记得,你师傅吗?”
外面的雨开始变大,窗口忽然闪过一道闪电,照亮了德顺的脸,沈阴阴望着他,只觉得恐怖如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