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楼放下朱笔。
他不自觉出了神。
说起来,这一世被人间七情六欲浸染的景天出生皇室,当真过分得紧。
重楼不是不知道,自从女娲回归,人间女子地位便渐渐提高。
但在此之前,人族女子中的贵族寡居女眷,就有不少养男宠的。多年以来,各种手段多种多样、推陈出新,是魔族看了都要惊叹的地步。
当然,不止是贵女玩男宠,世家贵族好南风的也不比好美女之色的少。
“混账玩意。”重楼低语一声,阖眸时握紧了手掌。
他在人间根本拒绝不了景天,除非愿意当场被踹下榻关进冷宫。
可是,女帝玩得也太花了。
龟甲缚只是最简单的,细鞭、盐粒、烛泪、匕首、玉势、口塞、春情散亦是不少。
重楼深觉,比起人间,魔界的手段倒是显得含蓄了。
至少,自己从来没用过非本体所落之物做道具,真不懂景天是怎么憋了这么多坏主意,还能毫不怜惜地用在自己身上的。
“……哼。”重楼嗤了一声,却还是抬起了头。
他到底不放心景天孤身一人,想要投去一瞥。
但瞧了一瞬之后,重楼脸色大变,立即运转空间法术,用最快的速度到了景天身畔。
飞蓬神魂的记忆已再次沉入灵魂深处,女帝的眼眸依然明亮,却在深不见底的城池中似唯一的光明,即将熄灭。
“你!”重楼一把拽住她的手,强行隔断了所剩无几的龙气。
全神贯注的景天这才发觉他的到来,挑起眉头道:“你偷窥朕?!”
“哼!”重楼气得不再掩饰脾气,直接将人往身后一护,就欲出手强行破开此境。
景天却扣紧他的手腕:“若你出手,这些魂魄能无损吗?”
重楼哑然无言。
当然不行,他控制力再强,灵力也夹杂着魔界最根本的煞气。
不似景天,飞蓬神魂深处的灵力来自于伏羲造神时的神族清气,辗转几世轮回修行,吸收的又是精纯的五灵之力,还有五灵珠为过滤器。
“是朕太倔了。”景天反而笑着认了错:“上去吧,此地更适合隔一段时间就来一次,非是一日可尽之功。”
她攥住重楼的手,顺着跳下来的路,一步步往上走去。
全程中,重楼没寻到一丝一毫出手相护的机会。
只因女帝将剩下那点龙气点燃在头顶,像是海上暴风雨中矗立的灯塔。
重楼不知不觉就顺着她的力道往前,正好于背后看着这个骄傲的背影。
“到了。”直到重新爬上地面,周围不再如深渊幻境那样不冷不热、不湿不干,他才脱下披风,搭在景天的肩膀上。
景天抬眸而笑,军营近在咫尺。
无形间的拥戴,令陷于地下而受限的龙气陡然一震,变得强悍如初。
重楼莞尔欲笑,却见龙气化为利刺和枷锁,猛地钉穿他的四肢。
“唔……”未曾想过景天会突然对他动手,猝不及防的魔尊身形一晃。
女帝言笑晏晏:“乖。”
温热的指尖抚上他的唇,金色咒术凝结成型,首先裹住那对绝非人族所能有的魔角。
重楼关心则乱地赶过来,未曾掩盖什么。
“你!”他在反抗和纵容间犹豫一瞬,终是咬牙放任困倦漫上心头,让眼皮子掀了数次,才随着身子一并倒下。
魔尊倒在女帝的怀抱里。
若非龙气所化的锁链渐渐遍及全身,这一幕堪称温馨。
但在只要想就能挣断的困境中,重楼终究睡了过去。
景天搭起披风一角,蒙住他的头和角,才快步回了城。
“参见陛下。”轮番等在这里的几个守卫松了口气,纷纷行礼。
女帝摆摆手,示意他们不必多礼。
她又吩咐领头的人,日日夜夜都要派出人手守卫此处空洞,才抱着重楼回了暂住之处。
“陛下怀里……好像……”这一路上,自然有人注意到了重楼的存在。
窃窃私语声在角落里响起。
“是个男子,咳,陛下富有四海,年轻力壮,也……也不奇怪。”
他们甚至没觉得女帝出去好几日,今夜抱了个男人回来,有什么问题,足见现今人间风气之开明。
“可是……蒙着头……身上还有锁链……”
也有人以敏锐目光发现了不对,不由得小声嘀咕起来。
“都胡说八道什么呢。”巡视的上官刚好回来,打断了他们越说越接近真相的揣测:“陛下的事情不是我们能质疑的!”
当然,这些议论也确实不被景天在意。
她回了卧房,兴匆匆把重楼搁在榻上。
血红色的披风下,贴身甲胄把男子健美结实的身姿展露无疑,尤其是饱满有力的胸肌。
“哼。”景天勾起唇角,伸手把玩了两下。
被龙气锁着的妖魔似有所感,眉梢轻轻皱起。
女帝的手指便向上一挑,将他下颚扣在手里,更仔细认真地端详起来。
散漫的赤发,柔韧的肌肤,锋锐的面庞,完全不再掩饰非人的那一面,却比有所遮掩时更加气势轩昂。
“重楼……”景天忽然笑了。
她有感觉,这应该是红毛的真名。
可这家伙敢拿真名出来,就意味着人间很少有人知晓他的身份。
但他也必然身份尊贵、实力强悍,不然这等容色身姿,反而容易引起某些恶趣味之人的征服欲。
比如,自己。
好笑的是,他不见得没发现她不怀好意的心思,却默默选择了放任。
女帝心里发甜发软,但又有无法形容的恼恨嫉妒油然而生,刺激了她骨子里的占有欲。
景天不想去揣测前世因缘如何,哪怕只要问出口,就很可能得到答案。
她更想在重楼身上、心里,留下点独属于这一世的记号。
“啪。”龙气随主人心思,钻入重楼眉心。
景天就见那一簇火焰一跳,缓缓被金色龙纹锁住,形成一枚崭新印记。
“睡吧。”她收回手指,出去时锁了房门。
蜀山虽远,但如果是为了屋里那个自愿画地为牢的笨蛋美人,走一遭也是无妨的。
再说蜀山,得到当代女帝亲笔书信的掌门人对着太阳抖了抖信,有点怀疑自己是不是眼花了。
看看,看看!女帝这写的是什么虎狼之词啊?!
他通篇只看出来这些——
朕看上一朵带刺玫瑰,似乎是个妖魔,敢问蜀山派可有指教?他会对朕有威胁吗,朕怎么才能拔了他的爪牙,囚禁在身边不放走?
“贫道可是个正经的出家人啊。”蜀山现任掌门喃喃自语。
不要什么妖魔都问蜀山好吧,你京城难道没有女娲庙?!
他当然不知道,重楼提及女娲后人,女帝立刻就把求教女娲庙的想法踹出了脑海。
无他,万一女娲后人倾向于红毛,把信给他看了怎么办?!
景天还是要脸的。
这种事要是发生,她八成要羞恼到找个地缝钻下去了。
“出什么事了?”好在,一道天籁之音响起,打断了蜀山掌门的苦恼。
掌门抬眼望去,大喜过望。
来人,竟是前段时间回来的长卿仙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