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蓝晶晶的眸子里是通透的笑意:“有我在呢,就算缺失逆鳞、真身不全,我不会让你在叛徒手里吃亏啊!”
“……我不是担心这个!”原对自己竟被过去的自己难住而心头恼火,重楼闻言,顿时哭笑不得起来:“我更担心你看不开。”
我不是全盛时期,你却是的。
这样都取不出逆鳞,我还以为,你会比我更生气。
“那倒没有。”飞蓬飞快回答道。
但他答得太快,反而有些不真实,当然受到了重楼凝眉的沉静注视。
“……好吧,我承认。”飞蓬静默片刻,到底是坦诚了肺腑之言:“是有那么一点。”
以前没真正想过剥离“或许是重楼遗物”的逆鳞,总算动真格却戛然而止,若说没被挑衅到,那是不可能的。
“但你送我的定情信物想取都取不下来,你该高兴才是。”他如是道。
重楼当即笑出了声:“这倒也是。”
他将这点烦恼抛之脑后,将一个吻投在飞蓬颊上。
夏夜暖熏熏的风吹拂着交织缭绕的发丝,更添了几分暧昧与缠绵。
“明日,我们就进入你空间中的大世界吧。”放任重楼覆上来,飞蓬只轻轻阖上了眸子。
重楼含住飞蓬渐渐染了绯色的眼角,沉着嗓音含混地答道:“好。”
亮着的萤火虫星星点点分布着,花草随晚风摇曳生姿,在盛夏之夜被厮磨碾碎,散发出馥郁的芳香。
说好的启程时间硬生生推迟了一日。
而乔装改扮、入乡随俗的飞蓬坐在半兽人的部落里,听空间之中各族这些年潮起潮落的历史轨迹,并随手接下重楼送上的烈酒时,柳絮般小朵小朵的雪花,已铺白了苍茫的原野与村中的草垛。
原是被远来是客的旅人邀请上门讲课,半兽人部落特有的萨满祭司在推开游者暂居之所的木门时,回眸看了看。
遮掩了整张脸的面具下,他神情莫测。
“麻烦把门关严实点。”飞蓬抬眸一笑。
萨满祭司瞧了瞧青年半开领口上的那只手,口干舌燥地重重关上门,头也不回走了。
“他喜欢你。”重楼将飞蓬压在桌子上,目光灼灼。
大陆上的半兽人区域,部落众多。
他们和这一支的交集,只是月下联手与袭击此处的一支吸血鬼族群一战罢了。
但飞蓬极快极准极狠极亮的剑,与被剑光照亮的、唇畔绽放的微笑,成功吸引了太多半兽人的目光。
重楼敢肯定,若非他和飞蓬在这场萍水相逢里表现的实力都不凡,这战后就是此部落翻脸掳人的时候。
“那又如何?”飞蓬含着笑舔舐重楼的唇角
一双血红的眼睛,在室外无声无息地观赏着这一幕幕。
深夜时分,两人相拥而眠。
“咯吱。”木门轻轻响动,但本该立刻警觉的神与魔安静极了。
白日的祭司踏入院落,进了内室,目光森冷。
“嗯……”被一把揪下榻的时候,飞蓬咕哝一声,勉强睁开眼睛:“你就不能白天来?”
他顿了顿,叹道:“魔尊,或许,我该叫你……天道?”
“哼。”来者冷嗤一声,语气带刺:“神将玩得可真花啊!”
飞蓬挣脱出魔尊的手,往后坐在炕边,不以为意道:“何必如此,你们本为一体……”
“他什么都不记得,最好也不要想起来。”魔尊冷冷说道:“这刚好,我能取代他成为本体,然后融回巅峰。”
飞蓬叹了口气:“所以,这一架非打不可?”
“你选我,就不用打。”魔尊抱臂瞧着他,戏谑道:“或者,我们可以先分出胜负,谁赢了,就决定对方的命运。”
飞蓬揉了揉额角:“你的记忆,停留在何时?是三皇盟约重启,两族不再大规模开展之后……你我相逢于神魔之井时吗?”
重楼这个借龙鳞神降的分魂意识,对他抱有的感情不止是本来就有的爱意。
飞蓬读出来的,还有根深蒂固的杀意、敌意,乃至隐藏很好的占有欲、征服欲、凌虐欲。
他甚至敢肯定,如果有机会,这个已是空间天道完全体的另一个重楼,会毫不犹豫囚禁他到地老天荒。
而这仅仅只是魔尊的一缕意识,就更意味着接下来将要面对的风险与危局——
在路的尽头,是无数缕这般意识构成的重楼分魂。
面对魔尊这种复活后手,神将绝不敢掉以轻心。
“你猜对了。”魔尊放开手臂,可眸中戏谑之色更深:“要不要再猜一猜别的?”
飞蓬沉思少顷,反问道:“作为天道,你即此间之主,对进入或诞生于此之辈,你可以压制、封镇、炼化、吞噬、吸收?”
重楼本就是空间之心,自然感受不到飞蓬进入空间之中大世界的反应。
是无处不在的压制,是无时无刻的掣肘。
他现在还站在这里试图劝说魔尊,更是因为已失了必胜的、能将重楼带走的把握。
“你还是这么聪明。”魔尊抬起手,在飞蓬的轻轻蹙眉中,将他揽入怀中。
他们靠的极近,贴着挨着仿佛极亲密。
吻顺着脸颊,贴上了被迫昂起的细颈。
魔尊不禁在心中慨叹,和自己想的果真一样。
神将吻起来、摸起来,都恍如初冬冰雪覆盖的花枝,洁白而纤细,却又柔韧挺拔,富有勃勃生机。
“感受到了吗?”他在飞蓬耳畔留下情语似的呢喃:“蕴含真正生命的世界,是本座空间的核心地段,你动不了,挣不掉,逃不出。”
飞蓬确实感触极深。
他现在连抬一抬手指都做不到,只能眼睁睁瞧着自己被抱起来
“你……住……手……”面对这样过分的轻薄,飞蓬偏偏不敢反抗。
“住手?”魔尊低笑一声:“你我其实都心知肚明,你做得到。”
若飞蓬狠下心自爆部分灵力,不但可以压制他,还能磨灭他。
但他是天道,亦是空间的核心,而魔尊重楼现在不但一分为二,还都不怎么正常,神将哪里敢毁灭其一,万一整个空间毁于一旦怎么办?
“你!”飞蓬总算真的恼了
魔尊扣住他的腰,温声说道:“这是一个警告。”
“啊!”飞蓬将蓝眸睁得极大。
他察觉到,无形的激流从心口绽放出无数枝丫,蔓延着控制了自己的全身。
魔尊安抚性拥住飞蓬:“你别管这场谁做本体的争斗,只需作壁上观,等待结局。”
温热的手心贴上飞蓬的心口,哪怕同样没有某些记忆,魔尊也以逆鳞为媒介,在神将动弹不得的魂魄上,刻画了自己的魔纹。
那像是细细密密、遮天蔽日的蛛丝,构成了一堵结结实实的墙,牢牢地围住了既是珍宝又是猎物的那个人。
就算两瓣魔魂令这座空间被撕扯粉碎,形成危险的空间风暴,也绝对能护得他严严实实。
这无疑是保护,也是控制。
“……”飞蓬的唇瓣动了动,想说点什么,但话语终究没于陡然相融的唇舌之中。
魔尊付出了一个掠夺式的、犹豫要不要继续放肆的激吻,却又将绮思戛然而止地掐断于一个温情地回抱之中——
是总算能动的神将,不曾推开,也未抗拒,反而抬臂搂住了他的脖子。
“……我记得,现在的我和你生死之战了好几次。”唇分时,魔尊煞风景地吐出了这句话。
神将一言难尽地瞅了瞅他:“可我如果没记错,你这个时候根本不该对我有欲。”
“这样……”飞蓬垂眸看了看:“只是被本体的感情影响的吗?”
魔尊艰难地沉默一瞬,实话实说地叹息了一声:“神将,你又怎么敢肯定,本座不是从这个时候起,就开始觊觎你了呢?”
“……啊?”飞蓬终于吃了一惊。
重楼坦荡道:“我没有日后的记忆,而你不再是立场敌对的神将,只是飞蓬,我才会和盘托出。”
他抚上飞蓬汗湿的脸颊,轻声说道:“看你在云端起手落剑,含着笑,剑光直刺我心房,本座已然起心。”
“我想撕碎你身上的戎装,把你按在天门上,听你哭着求饶,那嗓音一定很动听。”魔尊直言不讳:“但只一瞬,本座就将这不可能实现的念头压了下去,只想让你尽快死无葬身之地。”
飞蓬了然颔首,毫不客气地推开了他:“因为那一剑,你未能躲过。”
“我得夸奖一句……”前任神将粲然一笑:“从魔尊心口绽放的血花,是本将觉得最美最香醇的。”
扑面而来的灵气伴随鲜血,染红了重重云雾,荡起了层层雾雨。
坠落在神魔之井下方时,井内妖魔躁动、进化、拼杀、繁衍,比往日活跃了无数倍。
他那时便隐约觉得,魔尊将是与自己永生永世纠缠不休的宿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