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玄玉去了白将军的房间,只见一个衣冠不整、把两条腿搭在桌子上打哈欠的人坐在窗边,一只手拿着烟杆,眼睛望向葱绿的竹林。
“白将军,乔先生让我把这张纸条给你。”
白将军转过头来,吹了声嘹亮的口哨,“帅哥啊!真难得!没想到乔宗琼这家伙天天和你在一块,还不让我们这些出生入死的兄弟们看看,原来是金屋藏娇,怕被我们偷去了魂。你叫什么名字?”
“周玄玉。”
“我叫白众望,众望所归的众望。”白众望毫不遮掩地、甚至近乎夸张地张大嘴巴,长长叹了口气说,“真是美人啊!有没有考虑到我这里来?乔宗琼给你多少钱,我白某双倍奉上,绝不会有半点含糊。”
周玄玉轻笑,“白将军说笑了,我是军统局的秘书,背完了治国理政的书,扒下来三层皮,好不容易考上,当然也有乔先生的赏识,才得到了官职。不是将军想的那样,我要是真在乎钱,到红馆去唱上几曲,境遇不比现在差?我在乎的是为国家服务。”
“好!”白众望用右手拍了拍左手手腕,手里拿着的烟杆簌簌往下掉灰。“好一个壮志酬国的男儿。你越说我越喜欢你了。”
周玄玉不说话了,两片粉玉似润泽的唇瓣紧紧闭合在一起。白众望抬头看了看周玄玉,自顾自地说:“纸条呢?”
周玄玉递给他纸条,上面写道:“即刻任命周玄玉为沧澜楼秘书长,有权进出楼内任何地点。”
“乔宗琼这是在给你头上扣帽子呢,你还傻呵呵往上面钻啊?”白众望看完纸条捏成一团,扔出窗外,看似是善意的劝导,但语气森冷如冰。
“我是乔先生手底下的人,乔先生大公无私,爱国爱民,智勇双全,他对局势的把握远高出我。乔先生的任何指令,都有他的安排,我等只需严格遵照执行便可,剩下的在天命,不在我。”
“好一个成事在天!你是我见过唯一一个对乔宗琼感激不尽的人,他之前救过你的性命吗?”
“乔先生救天下人的性命,胜似救我性命。”
白众望张开嘴巴打了个哈欠,“不好意思,我见到说官话的人就不由自主打哈欠。你来之前乔宗琼是怎么说我的?”
“将军如果感兴趣,可以自己去问乔先生。”
“我感兴趣,但我不想问乔宗琼,我看见他就来气。我们两个上辈子肯定有孽缘,我这辈子跟他当兄弟就是替他还债!”白众望长叹一口,修剪过了的圆润的指甲弹了弹烟杆,灰白的烟灰落到地上,不泛有红亮的火星子,身体却往窗边靠,眼睛盯着楼底下,高挺的眉骨在眼睛周围投下晦暗的阴影,教人看不清眼中的神采。
周玄玉走到白将军的身边,从他的角度看,外面只有三条白色的鹅卵石铺成的小路,一条通向房东太太自己住的西楼,一条通向临湖的庭院,还有一条通向下人们住的东楼以及停车场。一辆加长的林肯轿车斜停在门口,轿车有普通轿车的两倍长,宽则有一个半,车漆黑亮,靠近门的一面的车窗上贴了防窥探的深色膜,除了光亮逼人的圆拱形银窗框什么都看不见。
几分钟后,乔宗琼带着几个清一色黑色西装的人从楼里面走了出来,恭敬地等候在轿车屁股后面。低调奢华的林肯轿车缓缓打开,伸出来一只手。周玄玉的眼力极好,那只手瘦长无肉,青蓝色的血管在薄如蝉翼的灰白色皮肤下分布如蛛网,手腕往上一掌的距离,一小截宽大的灰鼠色蝙蝠纹衣袖搭在干瘦的胳膊上。
乔宗琼恭敬地鞠躬到上身与下身成直角,抬高双臂扶住伸出车里的那只手。
“那是什么人让乔大人花这么大的礼节?”周玄玉有些吃惊地问道。乔宗琼一贯狂傲且目中无人,能让他鞠躬的人少之甚少,但他光看那只手,以及周围的排场,根本想不到是谁。在间谍活动中,只有知道得比别人更多才能活下去,未知的事情,尤其是未知的人,不仅对于他自己,还是对计划乃至组织都是危险的存在。
“易先生派来的倭寇,陆晓风。”白众望毫不避讳地说。
“白大人当心隔墙有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