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块绿豆糕是沈鹤云最后的晚餐。
她什么都没招,市图书馆的那一条派人追查,老板书香门第,五年前留学回来开了图书馆,早上喝茶,下午练字,日落而息,独来独往,别说是可疑的人,每天见过的人都屈指可数。
而沈鹤云借的那本书,是朱自清的再别康桥。
轻轻的我走了,
正如我轻轻的来;
我轻轻的招手,
作别西天的云彩。
陆晓风发来的电报,放弃沈鹤云,让乔宗琼做干净点。
沈鹤云双手反剪在背后,荆麻绳粗糙的纤维扎进皮肉里,勒出红印来,她面上却无悲无喜,跪坐在野草地里。
熹微的晓光从天边的云端探出一角,金光照在沈鹤云舒展的眉眼。
风在吹拂,草丛簌簌,天边的云彩染了五彩霞光,沈鹤云的心头血洒在酸涩的黑土地里,红了草叶尖的朝露一片。
乔宗琼开车回来,顶着两个大眼泡往陆晓风的办公室走,白众望抱胸斜靠在走廊边上,有些幸灾乐祸地说:“乔大人,不管你多么想保那个姓周的秘书,审讯是逃不过了,你下不去手的话,我来。”
“不必,陆大人有什么吩咐,我公事公办,什么该做什么不该做,我心里清楚。”
白众望瞥了一眼乔宗琼手里的牛皮纸袋子,乔宗琼坦荡荡晃了晃袋子,“今天调查汇总的报告,给陆大人打电报,白将军想看我也没意见。”
“我没兴趣。”白众望离开了。
乔宗琼目不转睛望着白众望消失在视线了,松了口气,推门进去,他没有直接走向唯一一台电报机,而是走了一圈。
书柜,桌板地下,椅背,抽屉内壁,墙角,没有机关或暗柜。
重要的事情,不可能连张任命令都没有。
桌上只有空白的稿纸。
乔宗琼有些犯难,今天找不到,之后再难有机会进来。
房门忽然敲了三下。
白众望在门外说:“乔大人,你出来吧,陆晓风赶回来了,你不用发电报了。”
“我知道了,收拾下东西就出来。”乔宗琼耳尖有些发烫,他关掉电报机的开关,故意叮铃咚隆弄出些声响,竭尽全力扫视屋内每一处凹陷或是鼓起的地方。
正当乔宗琼准备放弃的时候,他看见了桌上的鱼缸。
红尾的锦鲤一动不动,似乎悬浮在半空中,两边鼓囊的眼泡呆滞。
乔宗琼走到桌边,两指蘸了鱼缸的水,抹在稿纸上。
空白的稿纸逐渐浮现出一行小字出来...
“乔大人的动作比我家里头九十岁的太祖还要利落呢。”白众望嘲讽说。
“我不小心打落了东西,收拾花了些时间。白将军要是没吩咐,我先回去休息了。”
“也是,乔大人审讯了一宿,该休息了。”
“白将军知不知道我那秘书现在在哪?”
“在小黑屋里关着呢。”
“这么严重?我把他保释出来行不行?”
“毕竟是从外面回来的人,严加看管是正规流程。只要陆晓风同意,一句话的事。”
“今天我看着他,明天我找陆大人。”
告别白众望之后,乔宗琼直奔建在地下的小黑屋,那里原本是放过冬食物和杂物的地方,没开窗,阴暗潮湿,逼仄狭小,空气浑浊。
乔宗琼打开门第一眼看见孟百越趴在门边,半边身子靠墙,衣服上全是凝固的血痂,裤子也撕烂了,残破的布料下没一块好肉,触目惊心。
周玄玉的伤比孟百越的轻很多,他还没挨审问,只是额头上挂了彩,坐在正对门的墙角,一双温柔潋滟的眸子目不转睛地望向乔宗琼。
乔宗琼拽着周玄玉的胳膊往自己房间带。
周玄玉前脚刚进房间,后脚就被乔宗琼扑在门板上压着亲。
乔宗琼不要命了似的舔舐周玄玉的上颚、唇齿,鼻翼翕忽,热气扑在周玄玉的脸颊。
周玄玉也不是软弱的主,两手扣住乔宗琼的脖颈,加深了这个吻。
“怎么回事?”周玄玉嘶哑地说,抬手背擦掉嘴角的血丝。
“好久没见,想你了。”乔宗琼有些气喘,“继续?”
乔宗琼今天主动得反常了,连带周玄玉也血脉喷张,手底下的力气加重了三分,弄得乔宗琼连连求饶。
这个时候不是求饶能解决的事,周玄玉坚持弄到最后,乔宗琼气不过,转过身来亲周玄玉。
虽说是亲,泄怒的咬的成分更大,乔宗琼推不开周玄玉牢笼似的双臂,只好一口咬在他的肩头上,血的铁锈味弥散在嘴里,乔宗琼松了口,仰倒在枕头上,垂眼看周玄玉。
眼睛是心灵的窗户,人在极度兴奋的时候,瞳孔会放大五倍不止,大到足以看清眼底的景色。
乔宗琼看清楚了,周玄玉的爱意像是河面的浮冰,破碎浮沉,眼底全是难以压制的憎恶。他抱紧周玄玉的脖子,任由周玄玉在他身上发狠。
“我爱你。”乔宗琼在周玄玉耳边说。
周玄玉喘着粗气,发泄过后总带着缱绻的意思,他用鼻尖蹭了蹭乔宗琼的锁骨,喉结顶在乔宗琼的胸膛。
“我也爱你。”周玄玉伸手与乔宗琼十指相扣。
乔宗琼偏头看两只汗津津、紧紧相握的手,胸口因为周玄玉说话时震动的喉结而酥麻不已,眼里全是悲哀。
这就够了,心底的声音告诉乔宗琼,足够让你为了他去死。
弃卒保帅,危急时刻必须让等级更高的卧底优先撤离,是不成文的规矩。